牡丹芍药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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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玥原想在长春宫跪到太后同意他娶孙清扬为止,可他终究太嫩了,只听得从他身边走过的宫人说到昨夜有人在西宁门外遭遇强匪的消息,他就跪不安稳了。
又听得宫人说昨夜亥时三刻那女子从皇城出去,出西宁门外时遭遇一伙强匪,他便急了,忙叫住那些宫人详问。
那些宫人你一言我一语,慕容玥好歹听了个大概。他心里一估摸,孙清扬昨夜从皇宫出去,到西宁门,可不就是亥时三刻前后吗。
想到此处,他心一凉,也顾不得别的,慌慌张张踉踉跄跄起身欲出宫去,却因为跪得太久了,腿脚发麻,不听使唤,猛得起来,还没站直,双腿一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好在那些宫人有所防备,眼疾手快,七手八脚地扶住了他,他才没跌倒。
“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那宫人尖着嗓子问。
“快,快扶我出宫。”慕容玥颤抖着说道。
宫人们诧异,“殿下这就打算出宫?不再继续跪了?”
“杀才,没听清楚本王方才的话吗,出宫出宫,本王要出宫。”慕容玥心浮气躁,自己又走不动路,不由破口大骂。
宫人们似乎被他骂得更迷糊了,再三询问,“殿下这是要出宫呢,还是出恭?若是要出恭,奴婢这就给殿下安排。如果是要出宫,奴婢觉得殿下最好还是跟太后娘娘知会一声。”
慕容玥原本就乱糟糟的脑子被这么一绕更是迷糊了,气得咆哮道,“是出宫,出去的出。”
宫人愣了好半晌,才幽幽道,“是出去的出啊,排出去啊。”
慕容玥简直要吐血,他有理由怀疑这人是故意的,气极之下,一挥手,给了那宫人一巴掌,吓得其余宫人纷纷跪地求饶。
许是外头动静闹太大了,将寝宫内的太后吵到了,太后黑着一张脸,由两名贴身的宫女扶着出了殿,厉声斥道,“让他走,别拦着。”
慕容玥好歹缓了过来,朝太后深深作一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叹揭短叹,“到底不是在身边养大的,半点不由人。”
“哪个年轻人不曾为爱热过头的。说到底也只是一时的头热,日子久了,还不是一样。依奴婢看,十一殿下心里还是敬着您的,对那女子再怎么喜欢,到底也想得到您的认可,不是吗。”身边的张嬷嬷温声说道。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十一殿下不在身边养大的这种话,太后自己说得,旁人却说不得。大伙儿也知道,饶是十一殿下不是太后身边养大的,可却是最得太后宠爱的,这里头许是有弥补的成分存在吧。
拓拔太后幽幽叹了口气,“论外貌,那金宝儿的确与我儿般配,但到底出身差了。”
“真说起来,那金小姐着实气度不凡,初次入宫,竟然半点不怯场,饶是被罚跪,也是不卑不亢。单单这一点,就比大多数的官女子还强些。”张嬷嬷扶着太后迎着朝阳出了殿。
殿前的铜鹤高昂长颈,似在长鸣,另一侧的铜鹿悠然自得。
“你这么一说,倒是叫哀家想起皇后的那位嫡亲妹妹。”拓拔太后顿了顿脚步,手里的万佛的金丝楠木佛珠依旧捻着,“她与那金宝儿的容貌倒有几分相像的,气度亦是不凡。”
“娘娘说的是,皇后的亲妹妹,自是金枝玉叶,不论气度还是出身都是不俗的。”张嬷嬷面上始终带着微笑,时间久了,仿佛天生就长着一副笑脸。
“说来说去,皇后就有些差强人意了。”太后又迈开了步子。
张嬷嬷目光一闪,不敢接话,又听太后叹息道,“说到底,还是无子嗣的缘故。这后宫之中的女人想荣宠不衰,深得圣心是其一,子嗣又是一样。比起圣宠,子嗣又更牢靠些。”目光不由看向长春殿前那一排的菊花,前阵子还只是几株光秃秃的光杆,如今已是郁郁葱葱的。
原来这花坛是种一排金桂的,但不知因何,年前有几棵枯死了,下头还打算补种上,可太后娘娘发话了,说索性改种菊花得了。
管事太监从张嬷嬷处打听得知太后喜欢一种叫绿牡丹的菊花,于是他便特意寻来了绿牡丹移种此处。许是水土不服,不过十来天,叶子稀稀拉拉掉了七七八八,本是繁茂的枝叶渐渐成了光杆。
管事太监想重新换一拨的,太后却说再等等,还让人索性将剩下的嫩芽剪了,于是那花坛就剩些光秃秃的秃杆了,还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过得五六日,淋了几场春雨,那些秃杆上竟冒出了好些新芽。
太后让人往里头添了草木灰,那新芽有了肥料,就蹭蹭地长,前后不过两个月,原本光秃秃的花坛如今已是满盆绿意,长势委实喜人,连皇上也夸过几回,长春宫内人人皆道是太后福气深厚,那花儿沾了福气,才得以起死为生。太后听了,自是眉开眼笑,还赏了那几个平常照看绿牡丹的宫人。
为此,拓拔太后时常对身边人说,“养花就跟养孩子一样,养坏了,也不必着急,该下狠手的时候就得下狠手,不能太过心慈手软,否则最后损失更严重。”
“皇帝近日可有去兰惠妃处?”拓拔太后收回目光,缓缓道。
“开始几天倒是常去,这阵子有时去皇后处,有时去贵妃处,或是其他妃嫔那里。兰惠妃处也去。”张嬷嬷低眉顺目道,到了殿前石阶,小声提醒太后。
“三个儿子里,就属皇上最叫哀家放心了,打小就听话,做事稳当,从不出格,只是,”拓拔太后顿了顿,面色有些凝重,“到底是在娘胎里没养好,身子一直比另外两个差了些。”
“主子多虑了。圣上正当壮年,身子还是强健的,只是一心扑在朝堂上,难免操劳了些,就是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正常的,主子不必太过忧心,况且还有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在呢。”张嬷嬷和缓地宽慰。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你就别光捡好听的来安慰我了。哀家自己的儿子,他什么情况我清楚得很。”
张嬷嬷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除此之外,最令哀家头疼的便是他的后宫。说来说去,不论是嫁是娶都是要门当户对的。当初若是哀家坚决不同意李凤娇入宫,眼下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说起李贵妃,太后的眉头直皱,“话又说回来,皇后实在是太软弱可欺了,否则哀家为何到了这截还会让何申将女儿送入宫中,又让二皇子过继到她名下,无非就是想让她多个帮衬的人,好压制李凤娇。”
“主子的心意,皇后自会明白的。”张嬷嬷低声道。
主仆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出了长春宫,长春宫在北朝皇宫东面,西面隔着一道一丈高的宫墙,宫墙西面便就是北朝皇宫中轴线上的第一殿,也是皇帝上朝的大殿,勤政殿。
勤政殿之后依次是宣政殿,清政殿,人们习惯将这三座殿合称三政殿。
三政殿后便是乾坤门,乾坤门以北就是内廷了。最先是乾宫,是皇帝办公休息的地方。之后是坤宫,是皇后的寝宫。再后面则是两仪殿。两仪殿后是御花园。
北朝皇宫内的花园不止御花园一处,还有长春宫东面的东泰园,园中有池,名曰玉清池,是东泰园的一个重要景点。此时半个池面已铺满了菏叶,其中还冒出三三两两的尖尖的淡粉色荷花苞,偶有蜻蜓在其上停留。
玉清池中有座八角的攒尖顶的亭子,亭子左右两侧风景全然不同,东侧是满眼的绿荷,西侧则是一泓清水,一条九曲桥连着亭子南北两端,人们可以通过九曲桥横跨玉清池。
“前两日听说这园子里的牡丹花与芍药花同时开了,争妍夺艳,好不热闹。”张嬷嬷扶着拓拔太后从玉清池畔过,喜笑颜开道。
“这倒稀奇了。往常不是牡丹先开,往后才是芍药吗?”太后挑眉,面上神色有些严肃。
“可不是吗,不知怎的,今年两者同时开了。宫里头的人还将二者拿来做比较。”张嬷嬷谨慎道。
太后沉默了半晌,冷哼一声,“在牡丹花前,芍药终究是不入流的。传令下去,将宫中芍药花通通销毁。”
太后原不是小气之人,可为了给皇后撑腰,以正宫廷之风气,才有此举,可谓用心良苦。只是好端端的芍药花又有何错呢?
据说遭连累的还不止芍药花,还有那些养护芍药花的宫人,谁让他们养的芍药花跟牡丹花抢花期咯,简直是僭越,可谓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