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背向阳光

今安带着子辰一路回到宜坤殿，子喻已在门前等了多时。

“郡主……郡主您去看看子清吧，她从漪兰殿回来便没出过门……”她神色焦急的迎上前来，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今安心里咯噔一下，一个隐约的猜测从心底升起，她却不敢去相信和印证。

“……怎么回事？”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绪，声音却在微微发抖。

“奴婢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子清几天前被叫去漪兰殿，回来的时候神情恍惚，衣着……衣着也有些不妥……”子喻说道这儿，眼中含泪。

今安面上一滞，心中却像是被人划了一刀般，生生沁出血来。

屏退众人，她一路来到子清所住的房间。

随着开门声响起，子清从一片氤氲的雾气中抬起头来。

她眸中先是有些无神，在看到今安之后，突然亮了亮，闪出些许泪光。

“这是……这是怎么了？子清？”今安快步扑到子清床前，看着子清消瘦的双颊，透着病态的气色，以及无神的双目，心底抑制不住一阵刺痛。

“小姐……小姐，是你吗？”子清的眼中浮现出满含期待，却又害怕期待落空的复杂神色。仿佛眼前的小姐是那样的不真实，像自己的一场幻梦。

“是我，子清，我回来了。”今安握紧了她的手，泪水却湿润了眼眶。

“小姐……您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子清神色显现出惊喜和无措，间或还有深深的自责。

“告诉我，子清，谁欺负你了？”今安颤声问道。

子清看着今安，哑着嗓子说道，“奴婢……前几日……应小川公公之约，前去凌波亭……”

“可是小川他……他用我们对木贵妃的窥探，威胁奴婢……威胁奴婢……”子清说到这，眸中显现出痛苦之色。

今安被子清眸中的神色触痛。她紧紧抿着唇，心底已然知道子清想说的是什么，可愤怒和痛心还是让她的眼眸变得一片通红。

“他知道，我们对他有所求，也知道……我们现在无人可用。”子清微微喘了口气，低声说道，“他说，如果奴婢不从了他……便将收集香炉残渣的事情告诉木贵妃……”

“他还说，在这大雍宫里，陷害一个人很简单。即便是身处云端之上的人，即便受宠如您，稍有行差踏错，也会瞬间被打落谷底，永世不得翻身……”

今安看着眼前和自己离宫时判若两人的子清，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她在心底无数次的质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带子清一起出宫？为什么要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奴婢……奴婢知道，他是利用您不在的这段时间，看我们奈何不了他，才兴风作浪。……可奴婢没办法限制他，也没办法，让他在这段时间不去发难……”子清原本俊秀的五官在此时揪成一团。

“奴婢无能，无法在您离宫的时候控住人心，可奴婢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腹背受敌……”她说着，竭力咳嗽了几声，脸色显得愈发苍白。

今安带着哭腔说道，“子清，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为我考虑这么多？小川奈何不了我，他要是敢说出自己偷拿香炉残渣，自己也难逃一死。”

子清摇了摇头，“小姐，小川其实是有靠山的，奴婢近几日才发现他认了漪兰殿太监总管孙铭为干爹，所以才会轻易被调到漪兰殿来干轻松的差事，而当时我们所查的背景，是他设计故意透露。”

“……搜集香炉残渣这件事，他完全可以栽赃给随意一个小太监，而自己却作为揭发者，毫发无损。”子清微微喘着气，对今安说道。

“更何况，他这一发难，不仅可能影响到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也会功亏一篑，木贵妃……也会从此对我们有了警觉。”子清气若游丝的说完，不由闭了闭双眼，神色显得愈发疲惫。

“奴婢，不想让您一回宫便经受变故。”她缓慢却坚定的说着，唇边绽放出的一抹笑，那般脆弱，却也那般耀眼夺目。

“奴婢想守护您，可奴婢……能力有限……只能以这种方式……”子清的声音在逐渐变轻，她眸中的光彩逐渐暗了下来，冰凉的手也失力般不再回握。

“子清，子清！你醒醒，你看看我……”今安颤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被泪水充斥的双眼间一片模糊，她声嘶力竭的唤着她，却再无将她唤醒的可能。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今安看着眼前再无声息的子清，心中压抑的痛苦让她几近窒息。

也就在这一刻，她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片血红色。从凌波亭小川的威胁，到子清想尽办法的拖延，再到最后无力的挣扎……

发生在子清身上的一切，都被今安完整的看在眼里。

“是我，是我害了你……”她失神般喃喃说道。

“如果我未曾心急，便不会给他可乘之机，你也不会因此被威胁，失了性命……”今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微笑，带着些许自嘲，些许悔恨，还有一种极其压抑的阴暗。

“季平川，小息子，孙铭……”她念着害了子清性命的三人名字，“你们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为你们的贪心和欲望，付出代价。”

今安抬头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他们即便越过窗牖，也只在自己身边投射下一片暗淡的光晕。

你看，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也有它无法触及照亮之地。

而你，既然选择了背向阳光，我又怎能不去成全。

她起身擦干了眼泪，为子清打理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替她细细整理妆容。

看着子清逐渐恢复的容貌，今安仿佛看到了两人进宫时的场景。那时候，她们虽然举步维艰，却有着相伴一生的承诺；那时候，她还是那样的灿烂鲜活。

“子清，你会一直看着我吧。”仿佛眼前人站在自己面前一般，今安轻声微笑着说道，“看着我，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为你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