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面色一凛,觉得自己的婢女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平日里在家中言行无状便也罢了,这出了门还这般岂不惹人笑话。

收整了心情便兀自往外头走,掀开帘子板着一张脸装怒道:“慌里慌张成什么样子?到底出了何事?”

来送信的婢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腹部喘息道:“四姑娘,不好了,前头闹起来了!安国公府小公爷梁煜让人抬了一车子的奇珍异宝来要向咱们夫人提亲,求娶小姐你!”

林纾一张脸煞白,有些茫然又有些惊惧,立时呆愣住了,嘴里喃喃道:“什么?”

安国公府小公爷梁煜是这京中有名的纨绔,前些日子偶在元宵灯会上遇见林纾,先是手脚不干净调戏了一番,回去后还是魂牵梦萦,几番打探得知了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便盘算着上门提亲,定国公夫妇自是一万个不愿意,谁料想他竟跑到这儿闹起来,要是贸然撕破脸便是叫安国公脸上无光,可若是应了……这岂能应了呀,不是把自家爱女往火坑里推嘛!

李满禧伴着李满柔走出来时恰好听到事情全貌,脸上也是一凛,有些担忧地望向林纾,“纾姐姐先不要着急,先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再做打算。”

听见这话,林纾反应过来,直点头称“对”。

三人行到半路便散了开来,李满禧默不作声回到槐王府的队伍里,在一众丫鬟中找到了小夏和阿秋,三人还没说上两句话,便瞧谢悦朝她招手,她走了过去站她身边。

“你去哪里了?刚刚一直找不见你人。”

谢悦手里捻着一块糕点,忙着腾位子给她坐。

李满禧坐她身旁,目光四处转了转,确定无人注意到她才拿帕子掩着嘴唇开口,“刚去更衣了,耽搁了片刻。”

谢悦也不多追问,目光又飘回到不远处矗立的男子身上,颇有兴致地同李满禧耳语道:“姐姐快看,你可差点错过了一场好戏,那是安国公府的小公爷。”

马球场里有奴仆在牵着马四处游走奔跑,等马跑热了行动敏捷再给贵人们打马球用,是以马蹄重踏,风一吹,扬起一片尘沙四漫。

李满禧眯着眼睛看过去,马场边确实站着一男子,身后有数个奴仆扛着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阵势浩大。

定国公夫人王氏同他说着什么,时不时便要举目四望,神情焦灼。

李满禧估摸着应该是让他不要在这里多纠缠,平白污了林纾的名声。

但那梁煜岂是善茬,两下谈不拢,竟扬声呼喝起来,北风一扬,声音传得远远的,在场半数人只怕都听见了,连李满禧这个末席都听了个十成十。

“那日灯会上我与令爱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回去后仍觉魂牵梦萦,相思成疾,那日去给太后请安时正提到我的婚事,她老人家一听我已有了梦中人,便做主要给我指婚,想来这懿旨不日便要下来了。”

梁煜折身指了指身后数个箱笼,笑道:“我是怕懿旨唐突了林小姐,才特意备了薄礼相赠,也好叫国公爷和夫人早做打算。”

梁煜父为安国公爷,母为朝瑰郡主,自幼长在太后膝下,与公主无异。

王氏简直气到发抖,这哪里是好言相告,分明是威逼利诱!

又见他这般高声宣扬,恨不得昭之于众更是急火攻心,抚着心口就要昏过去,正巧林纾赶到,赶忙托住王氏绵软的身体,确定王氏无虞后,木着一张脸对那梁煜道:“我从未与你有什么一见倾心,还请梁小公爷向太后陈情,收回懿旨。”

见到林纾,梁煜一双眼睛都快看直了,十分**地在她身上裹了两圈,调笑道:“林小姐莫不是在说笑,那日元宵灯会一见,你我可是相谈甚欢啊。”

林纾硬生生忍住那股啐他的冲动,扶王氏坐下,亲自端了水伺候母亲喝下,抬眸时眼底怒盛,直接了当道:“我并不愿嫁你,还请梁小公爷另寻良配,莫再苦苦相逼。”

梁煜敛了笑色,“这怎么能叫相逼,你未婚我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竟这般不识好歹吗?”

眼瞧着这话是越来越不成样子,再说下去被她强拒更是无转圜余地,梁煜其人歪点子多,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心中便有了个主意。

“这马球场上球技为王,既然国公夫人办了这样一场盛会,定要有些亮眼的彩头才对。”

他朝众人看了一眼,扬声道:“今日我也下场,若是赢了,便要那只金钗,给林小姐做聘礼!”

来人中有与梁煜交好的公子,闻言朗声一笑,高呼“好”,一时间气氛热烈,难以回拒。

王氏从座上半撑起身子,婉拒道:“小公爷莫说笑了,这儿女婚姻乃大事,岂能以马球赛输赢为赌注?”

梁煜摆手道:“夫人多心了,只是以那只金钗为聘礼而已,何时说是婚姻了。”

以金钗为聘礼不就是暗指王氏应了这门婚事,这梁煜怎敢在这里玩这种字游戏!

王氏气得差点昏死,林纾也只是一闺阁女儿,此时全然慌了神,心如一颗浮漂,惊惧不止,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眼瞧着梁煜大步流星朝球场上走去,竟无人敢拦。

正在慌神之间,便见一个身影从后而来,附在王氏和林纾耳边轻语,“夫人莫惊慌,现在还请立刻着人去请国公爷,这里也尽快选一些球技精湛的下人来。”

林纾回过头去,李满禧面上遮一块瑶帕,看不见脸,目光却是清澈澄净,叫人看见便不自觉安下心来。

“满禧……”

李满禧一指横在唇间,悄声道:“纾姐姐莫慌,这事并非板上钉钉,尚有转圜余地,咱们要快些去做准备。”

马球赛自有一套规矩,早年间全是男子也可,近些年宫中元妃酷爱马球,常叹闺中不受兄弟重视,打马球也以她为女子推拒,圣上听闻后,便令改了规矩,正规能上赌注的马球赛都需一位女子为前奔手,方能开赛。

梁煜似是有备而来,早闻他家中幼妹精于此道,此刻早已候在马边穿戴护甲,一兄一妹志在必得。

林纾红着一双眼,无奈道:“我不精于此道,只怕……”

王氏缓过来后一腔愤怒,“咱们同为国公府,怎能只因他母亲受宠于太后便被如此欺压!”说罢便要起身,令身边仆妇替她更衣,“我去同他打一场!”

林纾简直急坏了,忙按住母亲的手背,哭求道:“怎能让母亲为我涉险,这不是让女儿折寿嘛!”

两人正百思无法之间,蹲在身旁替王氏揉捏太阳穴的李满禧开了口,“若承国公夫人信任,奴婢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