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两?便是买两个能歌善舞的姬妾都能再余出二十两。

这账记得实在过分,李满月将账本狠狠拍在桌上,下定了主意就拿这个贪得无厌的司婆子开刀,吩咐映雪道:“去把司婆子叫过来。”

映雪应了声刚准备走,忽而又听到李满月说,“把崔、王、赖三个婆子和傅大傅二也都叫过来。”

等映雪出去了,葛妈妈想了想还是劝道:“管家一事不可操之过急,侧夫人怎么还把前院的管事叫过来了?”

“母亲说得没错,要想给自己立下威望还是需得杀鸡儆猴,这司婆子管后宅事务多年,滑不留手,一件事上就贪去大几十两,以后岂不是要变本加厉。”

李满月一心在谢府阖家上下面前表现,很多事情其实还看得不够透彻,她也全然不顾了。

片刻后,四个婆子并傅二都到了堂前。

李满月命人搬了圈椅到院子里,学着母亲从前当家的样子坐在抄手游廊里,高出阶下四人一段距离。

午后阳光正盛,晒得人昏昏欲睡,李满月眯了眯眼,“傅大呢?”

前院里的事儿只有傅二知道,他上前一步回禀道:“我家大哥一早便被沈林大人差遣出去做活,到现在还没回来。”

要说难怪这傅大傅二得前院爷们儿重用,李满月来谢府这段时间,无论何时见到他们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就算是对着个最低贱的下人也没有过分苛责的。

李满月点点头,“既如此,你听了回去转述给他也无妨。”

傅二垂首称“是”。

司婆子做了几十年主事妈妈,身上穿着和气度都与一般奴仆有些分别。

单是她身上那件外裳,也能看出价值不菲,在阳光下晒着,流淌着流光溢彩的光泽。

她谈吐也很不凡,眯着一脸笑意,恭恭敬敬问阶上主子,“不知夫人今日将我们聚在一处,有何吩咐?”

李满月淡淡觑她一眼,将盖碗放在小几上,“诸位都是谢府经年的老人了,也管家多年,满月本就是新妇,本不该如此叨扰各位,但大家也都知道,如今祖母和婆母信任,当真要把全家交托到我手上,我也不能辜负了她们去。”

阶前几人俱是点头,司婆子笑道:“夫人说得是,夫人贤德,满府下人都是知道的,夫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老婆子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李满月觑她一眼,“既如此,还烦请司妈妈和我说一说目前市面上的价位。”

崔赖王三人对视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问题已是十分敏感,这年纪轻轻的新妇要知道市价做什么?莫不是对她们起了什么疑心?

司婆子兀自在心里过了几道,仍旧陪着一脸笑意,“夫人想知道哪些方面的市价?”

“下人采买,还有砌墙所用的砖石材料方面。”

那司婆子面上还镇定着,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冲刷而过,她抬起头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深深的皱起。

她迟疑了一瞬,声音低了些,“京中有东西南北坊市,各市价格不一,老奴也不知道具体的数目。”

李满月喝了口茶,故意拖长回答的时间,让他们觉得煎熬,随后学着她母亲的样子,虚长了眼睛淡淡地看过去,确实添了不少威严。

“那便说说王府往常采买的价格吧。”

司婆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回道:“采买丫鬟分品等,若是一般年纪小没教养过的,价格在三两左右,王府有常用的人牙子,价钱在二两……”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四个婢女如何值一百两?”

李满月将那单独一张记录后院采买丫鬟的账单扔在地上,面色严肃急言令色道。

四个婆子俱是吓得一惊,司婆子朝那地上账单看了一眼,心里早已明白过来,这位新上任的主母明摆着就是冲自己来的,这事她若是不交代清楚,恐怕难过这一关。

她当即跪下,将那张薄薄的已泛黄的纸拿起来捏在手上,“夫人明鉴,老奴绝没有贪墨府中公款!”

李满月哼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这多出去的几十两银子去了哪里!”

“还有这个!”

李满月将一整本记录后院采买的账本扔在地上,扔到她面前,“年前府上围墙加固,前院报了整整一千两,别说买两块砖石,便是买黄金砖都买得起吧!”

司婆子其实仍旧镇定,只是有些意想不到,这些账做得极为隐蔽,夹在繁杂的账务中,居然也能被她一一翻了出来,可见她的确看得十分仔细。

眼看着辩无可辩,司婆子一头磕在地上,“侧夫人,此事的确事出有因,但奴婢想请您报给老太太和当家主母,请他们一同来给奴婢定罪。”

“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怎么?想老太太来救你吗?”她站起身来,“好,我就成全你,这事儿就算落到老太太跟前,也是包庇不了你的!来人,去请示老太太。”

映雪一溜烟儿便往寿安堂去了,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傅二原先一直没说话,这时和自家嫂嫂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侧夫人息怒,此事恐怕有缘由,侧夫人还是不要早下定论的好。”

李满禧知道他二人间的关系,哼笑一声,“傅二,她是你家嫂嫂,你定是要为她说话的,但蠹虫不除,树也绝不可能长得康健,你几个也给我好好看着,日后若有再犯,我也绝不轻饶。”

傅二被她说得不敢接话,随着另三个婆子一起连连称“是”。

这是李满月这几个月来过得最舒畅的一天,这巨大的令人害怕的权利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真正成为当家主母的那一天,什么李满禧、什么沈玉如都不够入她的眼,怪不得母亲劝她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权柄,原来这种感觉这样好。

过了半晌,映雪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汤妈妈说老太太这两日风寒,吃了药刚睡下,奴婢还去了趟夫人院子里,夫人一早便出门礼佛,眼下还没回来。”

李满月瞧了眼阶下跪着的司婆子,淡淡笑道:“看来都是天意,你可还有什么狡辩的。”

听见老太太不在,司婆子一双眼睛瞬如枯木,她跌坐在地上,不说话,像失了魂一样。

“既如此,我便做主处置了你,来人呐,司婆子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打四十大板,逐出谢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