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禧也是第二日一早方知谢恒昨儿深夜便被圣上派遣出京,说是巡查幽州盐务,可寻常盐务上的事哪需这般着急,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故而秘密派遣他出京。

听了松萝的回禀,李满禧穿衣的动作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

“知道了。”

形容仍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今日好不容易放晴,阖府一同往老太太院里请安,谢怀谦也一同前往。

到了寿安堂,略等片刻,李满月才姗姗来迟,面上红润,似乎近来过得不错。

李满禧看过一眼,便收回目光,兀自垂头看着眼前的一方地砖。

老太太和余氏看过谢怀谦,脸上都是一脸笑意,“这小家伙生的好,才这么几日便长大这么多,脸色也比刚出生时好看不少,可见你用心了。”

李满禧和顺温婉一笑,“是老太太和太夫人时常挂念,谦儿这是承了祖母和太母的福泽深厚。”

老太太坦然开怀一笑,倒是余氏脸色有些不好,嘴里喃喃念了两遍,“怀谦,谢怀谦……”

“怎么,怎么一脸失魂落魄,可是这名字有什么来处?”谢老太太端过建盏抿了一口,淡声问。

余氏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有几分熟悉。”

这话题三两句便揭过去了,谢老太太看了一眼李满月,问道:“听说前儿王爷宿在你那儿了?”

后宅里屁大点地方,这群女人每日里无事,什么样的风都能吹进耳朵里,谢恒留宿漪澜轩一事,当天便传到了老太太和余氏耳里。

虽说不喜欢这个侧夫人,但到底是名门出身,若能尽快怀上孩子,也算是不辜负贵妃一片美意,也能尽快笼络住李家为自家所用。

李满月闻言赧然一笑,欲盖弥彰地掩了掩鼻子,“妾身从前做了许多糊涂事,承蒙王爷不弃,还想着来看我……”

“如此便好,恒儿年纪已然不小了,膝下却才有谦儿这么一位子嗣,未免单薄,若你能尽快为他开枝散叶,也是我整个谢府的功臣。”

李满月眸光一亮,觉得这话正说在她心坎上,她可不就是快“有孕”了,听得内心一阵畅快,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这事到底是刀尖上保脑袋,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几人略坐了坐,便从寿安堂退了出来,李满月出来时,正看到前头李满禧走过,她亲自摸了摸小儿的手心,确认不凉,才带着乳母回春风阁去。

李满月快走两步追上去,扬声唤她,“妹妹!”

李满禧脚步一顿,心里想笑,从前两人正经做姐妹的时候李满月从不这样叫她,非说自己身份卑微不配与她做姐妹,如今这种局面下,倒是叫的亲热,让人哭笑不得。

若有外人在场,兴许能给她冠一个贤德的名号,对待身边爬床的婢女,也能和颜悦色,一派柔和。

李满禧微微躬身给她行礼,“姐姐。”

两人不咸不淡地见了礼,李满月左右望了望,嘲讽地勾起唇角,压着声音嘲讽,“李满禧,你先发制人又如何,王爷如今还不是觉得我更好?他走之前可曾去看过你?就你那些曲意逢迎的龌龊手段,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下好了,你才生下儿子便失了宠,以后可怎么办?你儿子的前途可怎么办?一个庶长子,等日后有了嫡子,想必在这王府里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王爷前儿来我院里的时候可说了,这辈子只想要我一个……”

她凉飕飕说着,目光森冷看向乳母怀中的谢怀谦。

李满禧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毫不畏惧地迎视,“这些不劳姐姐费心,您还是该多注意自己才是,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姐姐可要时时小心才好。”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如一把利刃,正中李满月的心窝,心中不免忧虑,她在胡说八道什么?莫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可李满月不免又想,那些事做的隐蔽,她怎么会知道?

这样一想,便做贼心虚将裴青林和温夫人给带了出来,裴青林见过寻梅煎安胎药,温氏给她递过恐吓信,莫非是二人按耐不住,又到李满禧面前说了什么?

李满月心头微颤,紧张地咽了咽,试探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李满禧看出她眼底的紧张,笑了笑,淡然道:“妹妹不过混说一气,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小公子该到喂奶的时候了,妹妹先告辞。”

她福了一身,眼神轻描淡写从李满月身上滑过,唇角抿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带着乳母和婢女从廊庑上离开了。

别人兴许不会觉得那抹笑有什么,可李满月自己做贼心虚,不免有几分焦躁,忐忑地站了片刻,跺了跺脚便往自己院里去了。

当天夜里,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她穿一件黑色斗篷,悄悄从漪澜轩出门,悄无声息、避着人往西院去了。

西院关着温夫人,长久无人来,自是一片荒凉景象,湿凉月色下,几棵树瘦骨嶙峋地立着,墨色天幕下,如同怪人张牙舞爪地站立,让人看了心惊。

李满月浑身抖了抖,啐了一口,“真是晦气,这么晚还要来这种鬼地方。”

寻梅也有些怕,不住往李满月身后缩,惹得她又是一阵烦闷,骂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怎的?出了事还要我来保着你?去敲门哪!”

寻梅被推搡到门前,抖抖索索地敲了门。

不到片刻,门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扉半开,一张苍老的脸露了出来,见是李满月,到嘴边的寻问又咽了下去,忙往她们身后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让开身子放她们进去。

“侧夫人进来说话,温夫人等待多时了。”

进了院门更觉荒凉,大抵是前几日几场大雨的缘故,屋顶瓦片砸下来许多,无人修缮,只能大剌剌地堆在墙根底下,如此漏了半边,屋内想必也是漏雨的。

她不免有些烦躁,今日来,不过是为了探温氏的口风,照母亲所说,温氏如今禁足,心里只会比她更急,只要自己耐得住性子,便不怕她狮子大开口,要的太多。

可如今见了她的寥落,李满月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温氏几乎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穿鞋的并不可怕,但像她如今这样光脚的人,不免让人畏惧。

如果她是个疯子……

李满月耳边响起沈秋霜的冷哼,“哼,如果她是个疯子,那便杀了,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