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朝皇帝为广开言路增设一条直达天听的上诉之路,即为登闻鼓。

无论是达官贵胄,还是寻常百姓,受了冤屈,都可击敲登闻鼓请圣上裁决。

只是为免有心之人随意滥用堵塞言路,寻常百姓击敲登闻鼓需得受刑,若是忍受了杀威棒仍坚持诉达天听,才能将参本送至圣上眼前。

幸而林纾父有功勋,母有诰命,自己算是功勋之后,敲鼓方可免受刑棒。

昨晚一夜未眠,今日林纾仍旧起得很早,天还未亮便坐在镜前由两个婢女伺候梳洗,她只是闺阁女儿,并无命妇冠服,便换一身颜色庄重的常服,梳端庄的女儿家发髻。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已然大亮,天边浮起一轮圆艳的太阳,阳光穿透云层落下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登车时婢女来问要不要告知国公爷和夫人,林纾摇摇头,十数年来第一次自己做下决定。

“父亲母亲病中不便叨扰,就别去烦扰他们了,我自己的婚事,自己去退掉便是。”

婢女面上仍有犹疑,实在是自家姑娘少不经事,从小便是穿戴都要问过夫人再决定,更遑论这么大一件事。

“小姐……”

“好了,”林纾踩上脚踏,一脸坚定自若,“快些走吧,免得迟了时辰。”

婢女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奇怪,怎的只是过了一夜,自家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却不知,向来墨守成规之人一旦想通,那便有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决绝,这一夜于林纾来说,宛如重生。

秋日寒凉,满城浸在一片孤单萧索之中,寒风瑟瑟,落叶铺在御街黑砖之上,将向来庄严肃穆的皇城衬托得有些孤寂。

林纾心中却很平静,眼底浮动着一片消沉悲凉。

……

高殿之上细烟袅袅,龙涎的香气不断从掐丝珐琅彩香炉中飘散出来,今日早朝毕圣上便坐在桌前处理公务,面前堆着小山一般的奏折。

一片安静之中,圣上突然冷哼一声,将手上奏折重重拍在案上。

“人人都夸太子贤德,朕倒想知道他们都是真心,还是结党营私!”

崔大监眉心一跳,躬身不敢说话。

近来圣上对太子怨言颇深,凡是在朝堂上听到夸赞太子之言,总是刻意忽略不提,怎的还有大臣不知死活的上折夸赞。

圣上见他不语,侧眸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也觉得朕老糊涂了,脾气暴躁,愈发见不得太子好?”

崔大监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不显,陪笑道:“圣上哪里的话?老奴对圣上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会藏私?只是事涉太子,既是国事,也是家事,老奴不敢多言,怕扰您判断。”

圣上笑着伸手点了点他,“你啊你啊,好狡猾的老狐狸。”

崔大监忙说不敢。

圣上后倚到椅子上,阖眼揉了揉酸痛的鼻梁,忽而想起什么,问道:“槐王那里如何了?”

崔大监松了口气,这些年圣上脾气越发古怪,但一提起槐王,脾气便有所收敛,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和关切。

崔大监心中盘算,“槐王离京已半月有余,想来回禀的折子也快进京了。”

圣上点点头,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