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蔓延,黑云压城。满是疮痍的城门之下,魔兽怒吼声震耳欲聋。 十几万魔兽呼啸而过,掀起的黄沙将这世间变得一片朦胧。 这座城,已经是这世间仅剩的最后一座城池。 城墙之上的哭嚎声不绝于耳,在那百尺城墙之下站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她身穿铠甲,迎风而立。眼看魔兽离着城门越来越近,一双浅金色眼眸变得凛冽锐利,她下意识伸出手:“斩月!” 过了半响,那柄熟悉的银色长剑并没有出现。 她反应过来,苦笑一声。也是,她现在这副模样,又有什么资格再拿起斩月呢,斩月在半个月前就自封于地下阁了… 凭借那把剑爱热闹的德性,想来是真的不想再认她了,才会自封于那寂静孤冷之地。 罢了罢了,名剑择名主。她现在这半人半兽的模样,又如何能拿得起那世上最至真至纯之剑呢。 感知到城墙上骚动更甚,扶生掩下眼中那一丝疲惫。 城墙上的众人只见那抹纤细的身影腾空而起,巨大的银白色羽翼从她身后展开,迎向兽海。 她像一艘逆水行舟的扬帆,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小山一样巨硕的魔兽一个一个倒在城门之下。 扶生的盔甲染成了红色,她麻木了一般面无表情。右手坚硬的厉爪划开一个个魔兽的胸膛,巨大的羽翼上沾满它们的鲜血。 在毫不费力的又杀死一只魔兽后,扶生突然笑了,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回首望向城墙之上的百姓,担忧的,惊恐的,希翼的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只因她身上有着那让天下修士都为之神往的无上剑骨,她便成了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救世主。 手起刀落,又一夜天色亮了。 十几万的魔兽,跑了多少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短时间内这座城池安全了… 显然城墙上的众人也是这般想的,他们欢呼着,大声高赞着她的功德。城门打开,许多九玄宗的弟子鱼贯而出处理魔兽的尸身碎肉。 扶生疲惫的半蹲下身,直到一只带有力量的手轻轻将她扶起。 扶生下意识的避开,看到那双温暖的眼睛后又放松下来:“师兄。” 徒山朗拿出一块手帕,擦拭掉扶生精致侧脸上的血迹。 “斩月不在,师妹击杀魔兽到底是费力些。” 扶生抬起右手,看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厉爪,摇了摇头:“斩月该有更好的主人,而不是像我这样,不人不魔。” 徒山朗摸了下扶生的头:“斩月已从地下阁出来,现在就在城中等你。” 扶生猛地看向他,一扫之前疲惫模样,眼里突然有了光亮:“真的?” “自然,快回去吧。”徒山朗柔和笑道。 扶生勾起唇角,向城门走去,步伐都轻快些。 只是走着走着,便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以斩月的性子,就算从地下阁出来也是直接飞来战场,顺便杀几个魔兽等待她夸奖一番骄傲的回到她手中,怎会甘心在城中等此战结束。 “师兄……”扶生转过身,一柄长剑正中她的胸口,是徒山朗的青山剑。 扶生不解的看向徒山朗,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师妹倒是比以前机警,只不过晚了。”徒山朗说完、扶生的上空落下一个矩形大阵,那些正在收拾魔兽尸体的九玄宗弟子们将扶生团团围住。 “师妹,莫要在执迷不悟了。若非你与魔兽勾结,我们又怎么忍心对你出手。”徒山朗突然高声说道。 扶生擦拭掉嘴角的血迹、与魔兽…勾结?她张了张嘴,刚想说没有,便被另一道声音抢了先。 “师妹,你明明有打败魔兽之能,却一而再的放过它们,难道不是想要魔兽助你统治人族吗!” 扶生看向说此话的人,浩桑。他曾和她一起加入九玄宗,一同修炼数百载、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并非她故意放走魔兽,而是她的身体早已筋疲力尽。 她又看向徒山朗,只见他眼神一闪,目光灼灼的紧盯着她,叹道:“师妹终究还是被这半魔之身影响了。” 扶生深深看他半响,良久后低笑出声,他们急迫的想要给她定罪的样子,她解释与否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目光,无非是为了她身体中的无上剑骨。 只是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在并肩作战的同门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徒山朗是在九玄宗看着她长大的师兄,他们相伴几百年,一起下山历练,一起降妖除魔

、在她被改造成不人不魔的怪物后也只有他,一如往常待她。 她把他视作亲人…… “徒,山,朗。”扶生忍着痛意爬起身、 “噗…”胸前的剑又进去一寸,扶生看着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师兄,他面上仿佛于心不忍甚至红了眼眶。 但她却能感受到,那只拿剑的手很稳,很果决。 扶生眼睫一颤,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徒山朗一步一步贴近扶生,每走一步,手中的长剑便在扶生的身体中更进一寸。 鲜血顺着她的血洞蔓延而下,她却视若未觉般直直的看着徒山朗。 徒山朗走到她身前,用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师妹,莫要怪师兄、你要怪就怪这无上剑骨生在了你的身体里,现下我已找到了剥离剑骨的方法,这乱世,师兄替你结束。” 扶生将嘴里的鲜血吐出,讽刺的看着徒山朗:“咳…原来…是我碍了师兄的路了。” 她说完,抬头看向城墙上那些还没有离开的百姓。他们看向她时有愤怒,有不忍,但大多是躲闪的。 他们是真的相信她是叛徒吗? 不是的。 他们只是看她没有了反抗之力,不敢违背九玄宗的意思。 哪怕她这个人被他们奉为救世主。 扶生无力的闭上双眼,悲哀的想着。 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自地底响彻天际、这声轰鸣像是恶龙之低吼,震碎了在场所有人的佩剑,也震碎了插在扶生体内这把天下前十的名剑——青山。 徒山朗看到青山的碎片掉落在地,表情阴郁:“倒是把护主之剑。” 扶生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是斩月。 众人听到轰鸣声都有些惧怕,怕这柄神剑回到扶生手中。只有徒山朗一派风轻云淡,他看向扶生:“师妹就不必等斩月了,数日前我已经用你的血去加固了地下阁的封印,纵使这柄剑再厉害,也没有办法解开主人的血印。” “这世上以后不会有扶生,更不会有斩月。你死后,它也将永远的长眠地底。” 徒山朗温言说道。 扶生突然大笑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向徒山朗,浅金瞳变得更加透明,异常诡异。 她本想就这样死去,背叛也好,虚假也罢,她也疲惫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斩月。” 在徒山朗对上她那双几近透明的瞳孔时,浑身的惧意令他想跑,他也这么做了。 他跑出一步,脚下一歪,倒在地上。顺着周围人惊惧的目光他看到自己的双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变成枯骨。 “快!师妹入魔了,杀了她!”徒山朗另一只手不断像伤口处输送灵力,身上终于停止了腐烂。 其余人见此,加大阵法的力量,扶生身后的双翼一扫,这些人被击退数十米。 其中一人无意间与她对上目光,一只眼分为二变成异瞳、霎那间那人变成没了生机的枯骨。 扶生像城门走去,每走一步,有大片的鲜血从胸口流出,血迹顺着她的步伐流了一路。 当她即将踏入那城门时,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徒山朗对着城墙喊破了音:“放箭!” 漫天箭雨从城墙射下,贯穿扶生全身。 当她倒下那一刻,她看见了城墙之上那一张张脸松了口气的样子。 可是啊,她又怎么会杀他们呢,他们是她不顾性命保护半生的人啊。她只是想将那地下阁的血印解了而已… 天空之上乌云密集,滚滚黄烟还未散尽、远处的兽吼似要卷土重来。 扶生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她的师父与九玄宗的长老们为了苍生,逆天而行,不惜散尽修为将她变成这半人半魔的怪物、她却在他们死后百载被拦在这城门外。 可笑啊,可笑至极—— 守了半生城门,却被城门挡在城外、她是他们的救世主,却救不了自己。 五万年后—— 珠灯结彩,富丽堂皇的宫殿仿佛超脱世外的极乐之地。这里歌舞升平,穿着广袖纱裙的宫女踩着莲步,绕过层叠的金色纱幔婀娜多姿的行走于宫殿之中。纱幔后面一群锦衣华服的王公贵族们伴着歌舞推杯换盏。 不同于玄沧皇宫其他之处的灯火通明,在西南方向的角落,坐落着一处破败的宫殿。 不仅仅是宫殿破败,就连周围数百米也是灰败荒凉之景。那布满荆棘的干枯树林,时不时啼叫的乌鸦,都为这里增添一丝不详。 碎云阁,玄沧皇宫众所周知的冷宫。

“小帝姬,夜晚风凉房顶危险,您还是下来吧。”织芽目露担忧。织芽做为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凡人,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小脸冻的通红,那双看向楼顶一席白衣的双眼却亮晶晶的。 那抹纤细的身影她呆呆的坐在房檐之上,支着下巴。如墨的发丝与覆在眼睛上的白绫交缠着随风飞舞。那张稚嫩精致的好颜色,并未被眼上的白绫遮盖住,反而沾上几分虚幻。 织芽抬头看着,只觉得心快融化了。 小帝姬小小年纪便这般好看,可想而知以后会是何等好颜色。 “织织,我又做噩梦了。”房顶的帝生岁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的委屈显而易见。 这些时日,她总会做同一个梦。 梦中之人被人折断了手,砍断了脚,受尽折磨、那种绝望的感觉,就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无助窒息。 每次惊醒,帝生岁都惊魂不定,心里沉重,需要很久才能缓和过来。 织芽听自家小帝姬又做了噩梦,脸上担忧更甚。小帝姬定是怕极了,这才到了夜半才迟迟不肯入睡。 “帝姬莫怕,今日织芽就守在您的床边,哪也不去!” 帝生岁看着织芽,心中泛起温暖。明明二人年岁相同,她自己也才满十一,织芽却总是像长辈一样将她当做妹妹般照料。 帝生岁还未回答,突然顿住。 那双覆着白绫的眼像远处的枯叶林看去。 一股巨大的风力刮得树枝簌簌作响,自远由近而来。 织芽望向远处,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为惊恐。她连忙扶着帝生岁从梯子上下来,低声对帝生岁说道:“小帝姬,是三殿下朝这边过来了。” 帝生岁不难听出她语气中的颤抖,她安抚般的握住织芽的手。 很快,三殿下帝荣出现在帝生岁面前、周身的酒气熏人,那双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帝生岁。 织芽心底一沉,忍着惧意挡在帝生岁身前,周全的向帝荣行礼:“见过三殿下,不知三殿下深夜来此是为何事。” 帝荣被织芽挡住,不悦地呵斥道:“大胆奴才,本殿下做什么岂用跟你报备,让开!” 他看向躲在织芽身后的帝生岁:“九皇妹,见到兄长怎么不说话?” 织芽不可置信看着他,帝荣望向帝生岁眼底的那隐隐的欲念与痴狂,一颗心沉入谷底。 这三殿下可是帝姬同父异母的兄长啊…这,怎会如此! 帝生岁听着他那油腻的语调没由来的泛起恶心,但礼不可废,她欠了下身,对帝荣说道:“参见三皇兄,” 谁知帝荣竟猛地向前一步,来到帝生岁面前,那双手痴迷的想要触碰帝生岁。 帝生岁向后退了一步,缓缓说道:“三皇兄,夜色已深,请回吧。”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一个阀门,帝荣一把环住帝生岁,脸色因兴奋而变得通红。 他痴狂的看着帝生岁,语气急切:“好妹妹,兄长会疼爱你的。” 说着,不顾帝生岁的挣扎抱起她就要向寝殿里走。 织芽抱住帝荣的腿,大声哭诉道:“三殿下不可!小帝姬可是您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帝荣早已等不及,一脚将织芽踹开:“什么妹妹,不过是贵妃与别人生出的野种罢了,不然父皇怎么舍得把她扔到这偏僻之处。” 帝荣用灵力化出绳索,将织芽定在原地。 “放心,本殿下会好好疼惜你的。”帝荣迷醉般的嗅着帝生岁的脖颈,走进寝殿。 将帝生岁放到床上以后,帝荣满意的看着不吵不闹的帝生岁。自从那日无意间见到了冷宫中的这张即使被白绫挡住眼睛,却依然令他着迷的脸后,她便夜夜出现在他梦中,令他魂牵梦萦。 帝荣欣赏完,急不可耐的就要将身上金色长袍脱下来。 “皇兄,我不是野种。” 他听见帝生岁浅软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心都酥了。哪还顾的上反驳,顺着帝生岁的话点头:“好好好,你不是野种,你是皇兄的心肝儿。” 帝生岁嘲讽的弯起嘴角,她知道外面那些传言不过是让帝荣这样做的心安理得一些,至于她是不是陛下的孩子,都改变不了他即将要做的恶心事情。 帝荣将那镶嵌着珍珠的腰带扔到地上,迫不及待的伸手勾掉帝生岁眼前的白绫。 白绫缓缓飘落在地上,帝荣丢了魂似的看着这双眼 。 这是怎样一双眼呢,就像一汪浅青色金沙湖,清澈,通透,浅琥珀色的边缘那抹青色又增添一丝神秘,令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

> 帝荣不知看了多久,回过神后神色更加热切。 原来这白绫下,是这样一双令人着迷的眼睛。 “皇兄,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帝生岁眼眉低垂,长长的眼睫半掩着,轻轻一笑。帝荣心中漏了一拍,忽略心中那一抹怪异。 他感觉到浑身燥热难忍,伸手将衣衫扯开。 只是手指刚碰到衣领,竟刺骨锥心。 他抬起手,眼神从情迷再到惊恐。 只见他的双手化成白骨,皮肉早已消失不见。 他看到帝生岁那双浅青琥珀的眼,慢慢被金色覆盖住。 他惊悚的大喊,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倒是喉咙刺痛难忍,他长大了嘴,喉间一块腐肉被他猝不及防咽了下去。 他吓破了胆,滚到地上,想要向门外爬去。随着他的动作,身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帝荣刚好转头,看向旁边的全身铜镜。 又是一道湮没在喉咙中的无声尖叫! 铜镜中一具身披金袍的骷髅架子身体扭曲的爬在地上,四肢惊恐的颤抖着。 他看见骷髅身后那双浅金色的眼缓缓踱步而来,指甲划在头盖骨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 帝生岁:“我说过了,皇兄这样做是不对的。” 在他伸手勾掉她的白绫时,她明明提醒过他的。 帝荣看着那双天真且残忍的眼,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蜷缩着想要挪动,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永久的沉睡过去… 殿门外,织芽崩溃的大哭着。 手腕处留下一地鲜血,她奋力的挣扎着,绳子将手腕的血肉磨的血肉模糊。 只要想着帝姬此时在房间里的遭遇,织芽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是她没有保护好帝姬…… 寝殿里的门自内向外而开,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织芽哭的发颤,并没有发觉。 直到带着清香的帕子将她的眼泪擦下,轻轻说了声:“织织,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