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一夜夜,长风伴雪,久经墨色里肆虐。

时光总是不急不缓,慢慢流,轻轻走,不快不慢。它踩着岁月的长河,捻着记忆的长线,流经每个人的心底,洞悉千万人心。

雪止风停,从长夜里款款走来微亮的黎明。

天边微亮,一丝晨光划破了夜的宁静。鱼肚白在遥远的天际轻轻泛起,带着浅浅的一层金黄,泼染了小半边天的光亮。

陈墨化开了又冻结,宣纸上字字凝落若铁。记忆的灰尘,落了一层又一层。

顾凌洛倚着长风白雪站了整整一个漫长的夜。

你来时,夜雪迷眼,雪夜漫漫,我款坐雪庐未曾相迎。银铃响彻整个夜晚,我耳边还残存着你的低声呢喃。

你走时,虚空火起,身影迤逦,我慌抱拥你无力相救。火光照亮所有记忆,我怀里还残留着你的余温和呼吸。

顾凌洛深吸一口气,手掌翻飞结印,掌印落在雪庐的四周,落在雪里,落在黎明里,落在深隐于地下的禁制里。

于是虚空又火起,那些妖艳的火在晨光里焰苗四射,转瞬间融化了四周厚厚的落雪,露出裸露的湿地,冒出丝丝白色的热气。

顾凌洛走在地上,走在火里,走在黎明的晨光里,走出了那间雪庐。

屋外的禁制已经困不住他,他在最后一场幻境的大火里明悟,体内锁灵链尽断,于风雪里天地之力入体,于长夜里破境。

顾凌洛站在空旷的雪地里,抬头仰望。天还未全亮,西方的半边天还笼着微浓的夜色,天上依稀可见零碎的星辰。东方天空的鱼肚白渐渐扩散,有金黄的光越过地平线,掠过大地,掠向西边,正在努力的逼退黑暗。

于是顾凌洛便站在黑暗与黎明的交替面上,身后披着墨浓的夜色,身前迎着金黄的阳光。初阳里,他的瞳孔被镀上了一圈淡金色,神圣而诡异。

他在初阳里伸手,手里便多了一块木制令牌。不知是什么料的木,但通体黝黑,模样浑厚,散发出古老而沧桑的气息。

顾凌洛伸手,将令牌放在身前,凌空浮起。一指落下,有无数黑色气线从令牌里涌出,在初阳里勾画出一道漆黑的门。

“从此我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回头无岸!”

他喃喃着,一步踏入,身影消失在那道门内,只留下一团黑气,在涌动间缓缓消失。

天很蓝很蓝,清澈如洗。

几片轻纱般的云朵轻轻的飘在天空,纯白纯白的,宛如小羊的绒毛。

白云衬长空,雨洗镜碧穹。

蓝天白云下,兀地凭空生起了一道旋风,然后那里的空间瞬间扭曲,无数黑色的雾气从扭曲的空间里溢出来,翻滚汹涌着,扭曲成一大团。

一双白皙干净的手从滚滚黑雾里伸出,直接撕裂了空间。顾凌洛披着雪庐的黎明和初停的风雪,从黑雾里走了出来。

落阳山,是落阳山脉的主山,坐落在念生河的上游,横架在念生河上。汹涌磅礴的念生河水从落阳山底奔腾而过,带着万钧之势,滚滚前去。

落阳山上落阳亭,落阳亭里天机隐。

在顾凌洛出现之时,落阳亭里便多了两个下棋的老人。两人皆杵肩阴脸,时不时推动棋子,顾而全局,思忖良久。

顾凌洛一步从万里长空走出,脚落之时便已到了落阳山外,念生河上。

两位走棋人的肩上忽的多了一层浅浅的灰,棋盘的颜色便略微暗了些,棋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些微不可见的裂缝,时间好像过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