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器灵之诺

“你不该画地为牢，将自己连带着一城无辜的人都困在此处，更不该为了强留一个早已逝去的亡魂，大范围施展锁魂阵。”

泠沁在红叶纷飞下徐徐抬眸，她目光于百里觎脸上稍作停留后，又即刻转向了云煜，对他的所有非所答有些不解道

“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人，你这一套该或不该的理论，对器灵而言并不太实用。”

器灵非神、非仙、非人、非妖，他们是物品经过长久时间沉淀后通过赋灵幻化而成的，没有正常的魂魄，也不受世间任何法则约束，唯一能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去遵守的，便是他们认主是许下的“诺”。

如果说世上有绝对可以相信的口头契约，那便是一个器灵的“诺”，它在器灵们的观念里是绝对不可违背的信条，是赋灵者最初就刻进器灵神识中的唯一指令，如果有任何器灵不遵守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就必定会被鉴别为残次品，残次品的下场，自然是要遭到全天下器灵的共同追杀。

无妄就曾出过这么一个剑灵，听说他不仅违诺伤主，还带着彼岸生莲池中数百年才开花的冰莲一同叛逃出了无妄，此后就再也没了踪影。

“那我该对你说些什么，难道是讨论你曾许下的诺么？那个诺里，你只说会守着这位帝星命格的皇帝一同转世，可从未说过你会阻碍他的轮回。”

泠沁按弦的指一个打滑，发出突兀闷响，她眉头紧蹙着猛然抬头，目光凌厉似剑向云煜直直射了过来，云煜也毫不退让的回望过去，原本负在身后的右手手腕轻转，中食指两指并拢着于虚空中凝气成暗红游丝，正绘出一幅百里觎看不懂的咒。

要打起来了？快撤快撤快撤……此情此景，百里觎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得赶紧拉着叁儿躲的远一点儿，避免误伤到她二人。

就在她一边往上提裙摆，一边拽着叁儿打算跑远时，泠沁又垂眸浅笑道

“你不必如此谨慎的提前画下缚灵咒，我不能同你动手，我的术法也伤不到你，这你是知道的。”

百里觎不信泠沁的话，因为她方才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泠沁的杀意，更何况女人总是善变，翻脸如同翻……

“我当然知道。”

他嘴上应承着，却还是并未止住手势，百里觎纳闷儿的向他看过去，这一眼正与他扫来的余光接触上，突如其来的默契让百里觎当下心领神会，拽着叁儿一个箭步就窜到了他身后。

云煜并未反驳泠沁，那就说明她确实所言非虚……既然她说的是真，而杀意也并非假，那就代表她的杀气，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云煜去的。

“你给我编造出那些没用的记忆，无非是想给我制造出一个弱点来罢了，但你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明白，情感这种东西若，并不是靠无中生有的记忆就能完全被左右的。”

叶落弦上，泠沁拿起一根叶梗轻轻捻动起来，有些得意的对云煜笑道

“可我还是觉得，对你蛮有效的。”

“谈不上有效，倒是挺有趣的，我还没试过清醒着做梦，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但也算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

“没有效果的话，那你非要护着她又是为什么呢？”

云煜闻言，竟反手真的将百里觎从自己身后拖出来，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算是什么品种的傻子，激将法而已啊，这么低端你也要上当的么，你之前在山上面对堙邪宗的人时分明还油盐不进呢。

“她是无妄纯宗的弟子，不止唤我大师兄，也唤我师尊一声师伯……”

不等他说完，泠沁忽然一个抬手，似要摆出攻击的姿态，吓的云煜赶紧又把百里觎拽回到身后去了。

“你看你看，你护着她你承认就得了，还非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我倒才真是无所谓是否把她打成重伤的，总之只要不伤她性命就是了，你却不见得能如我这般无所畏惧。”

自入灵城以来，云煜待她确有些微妙的不同，百里觎不知其中缘由，只当他是鲜少下山历练、缺乏实战经验才导致的手忙脚乱，但这会儿听泠沁的意思，怎么……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不成？

百里觎唤了云煜两声，无奈他并不想搭理自己，但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纵使百里觎一手手腕儿被他拽着，一手又拽着叁儿的手腕儿，还是努力的用额头顶了顶他后背，踮起脚小声问道

“你到底被她编排成什么鬼样子了，是什么令你不开心的情节么？说说啊，说出来好让我开心一下啊。”

云煜被百里觎吵的心烦，拽着她的手指略微用力收紧，捏的她顿时龇牙咧嘴，而后冷声道

“这种时候，你若是再捣乱，我就把你丢出去。”

百里觎甩甩胳膊，试图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腕儿上抖下去。

“放心好了，她现在没有杀气和敌意。”

泠沁将琴从腿上移开，端正在地上摆好后起身疑惑道

“怎么，你不知道么？我给你们俩颇费苦心的安排了一场感情戏，看来你二人是一点儿也不领我的情啊。”

百里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探着脖子努力离泠沁更近一些，纳闷儿的问道

“什么情戏？感什么戏？感情什么？来，你再重说一遍。”

叁儿生怕她再听不清楚，于是凑头过来，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她、说、感、情、戏。”

百里觎慢慢回头，看着叁儿哭笑不得道

“我让她重复，你就不要再重复了。”

在云煜的冷漠和百里觎的苦笑，以及叁儿的茫然下，泠沁饶有兴致道

“在我安排的暗卫那出戏码里，他还替你顶了一罪呢，你莳花阁见鬼的那晚，其实是他刚入城来找你，我趁他疏于防范给他制造了场幻觉，特意让他潜进阁去，还在你床上躺了半宿……”

百里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被口水呛死，她咬着牙笑的比哭还难看，平复了半天情绪后笑道

“夭寿，原来是你把我吓出了一场大病，你给我安排的身体那么差，也不怕我被吓死？”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谁让你当时不听我话来着？不过灵城结界即将碎裂，到时候无论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都能回到正常的外界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