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是渡口,人多又杂,可是不好说,方才有小子往外跳了应当是没事。若是我们跳下去没遇到冷箭,那就说明对方也许是不想闹出人命。走吧。”武师傅说完,青松毫不犹豫地去了窗户边,第一个跳出去给大家打头。

恍然间,宝玉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忠仆了吧?

青松安全入水,于是二楼的众人也扑通扑通跳下河。早先别的船上抛下来的木盆子早就被贾府不会水的下人占据了,这乌漆墨黑生死关头,也不是人人都像青松那样视死如归的。

下水安全并不代表脱险了,贾府众人原来乘坐的船已经火光冲天,附近的水面都烫起来。

因为贾府的船在起火的时候就飘出去了,现在距离渡口还有一小段距离,于是大家会游水的连拖带拽,不会水的手脚并用,都要尽量远离着火的船。

幸好在水里奋力了不一会儿,渡口就派了小船来救人了。

众人一一得救,端是狼狈不已,经过盘点,贾府众人是一个没少。虽然宝玉的几个小厮因为年纪小,呛了水又受惊吓;贾琏的小厮与别人抢木盆的时候被打破了头;家丁五六七被女眷不小心挠花了脖子……武师傅庆幸宝二爷是真的会水而不是像小丫头片子一样添乱,嘶,挠得挺狠。

贾母自己也是犹豫、焦心又有些难以启齿:“老二,你看,你看能不能叫珠哥儿、琏哥儿带着宝玉去一趟扬州?”

“老祖宗!”贾政睁大了眼睛,老娘这是糊涂了么!

“这不是琏哥儿和宝玉都还没见过他们的姑父和姑母么,我想着,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也该去认一认人了。”贾母的声音出奇的小,但是带着一些固执的意味。

“儿子不同意。”贾政甩甩袖子摇头。

“老二!”

“母亲!妹妹她已经嫁出去了,做了林家妇十余年,生死自当是由林家操心、操持。”贾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好一个生死自当由林家操心。难道我敏儿嫁出去了,就不是我的女儿了、就不是你嫡亲的妹妹了?我问你,若是元春日后如此,你当如何?”贾母的手哆嗦着。

三纲五常深入骨血的贾政一脸理所当然:“元春既已过了旨意,出嫁从夫,是皇家的人。那日后生老病死怎会与我贾家相干?”出嫁从夫四个字,贾政说的有些含糊,大抵是因为他也知道,妾用嫁这个字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好一个维护三从四德的贾存周!那我问你,夫死从子,这可是你的夙愿?我这老不死的,是不是以孝挟持了你?”

贾政无奈起身跪下:“老祖宗!母亲!求您体谅儿子。宝玉那玉也不是次次都能有神通的吧?许是会对宝玉有什么折损呢……敏儿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不疼爱她。可是宝玉毕竟也是我的儿子呀。再者说,即便那玉真能救人性命,也只剩下两次机会了,您也有年岁了,许是将来用得着,剩下的最后一次,那就是咱们贾家的保命符了呀……老祖宗……”

贾母被说的有些软化了:“你妹妹,她命苦呀……没能为林家开枝散叶,她是硬生生把自己熬成这样子的。叫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放心得下……老二,我都是一把老骨头啦,需要活的那么久干什么,就把我的那一次,舍给你妹妹用吧。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

贾母也是微微颤颤地起身,作势要给儿子跪下。

谁想到贾政一个愣神没来得及扶住贾母:弄巧成拙,这可如何是好?

贾政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心里头的小算盘的:宝玉剩下的两次机会,一次给自己,一次给贾母用。说出来的时候,自然要避嫌,不能把自己算进去,不然有用老子身份欺儿子的嫌疑。他料想,老祖宗听到自己数了这珍贵的唯二机会,也许会打消了叫宝玉去扬州的念头,没想到……没想到贾母居然舍得舍弃了自己的那一次机会。而身为人子,以后贾母若是有不好,自己到底是舍不舍通灵宝玉的最后一次机会呢?

当然,这个时候的贾政是完全无视了宝玉主人的意见,因为他是贾宝玉的老子,儿子听老子的,天经地义。

目送二儿子神不守舍地离开。贾母拿出帕子揩了揩眼角:“鸳鸯,把我房里那个颜真卿的《李玄靖碑》拓本给收拾出来,回头给二老爷送去。”

姜,还是老的辣。

王氏万分不解:元春就要进宫了,这节骨眼上,珠哥儿和宝玉居然要去扬州,探病!老太太这是糊涂了罢?

难得,二房的夫妻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贾赦:喂,王氏,你漏了我琏哥儿。】

这下子原本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王氏就不高兴了,虽然元春到时候只能坐青帷小轿从侧门入太孙府,但是荣国府这边还是会开几桌酒席的,好么,这一下子呼啦走了元春的三个兄弟,就叫两个糟老头子出去应酬,像什么话?

【宁国府贾珍:政二婶,我也是玉字辈的,我还在。】

不论王氏如何腹诽,赵姨娘如何得意贾环能在前头露脸,贾母决定的事情都是无可更改的。

贾珠连着两日都心不在焉,也瞧不进去,李纨给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也是支吾随便应了几声,弄得李纨上下打量他好几眼:烟花三月下扬州,夫君不是贪花之人,应当不至于……吧?

最后,贾珠合上本,去寻了他老子:“老爷,去扬州见姑父便罢了,宝玉毕竟年纪小,不若这回我与琏哥儿去就够了吧?”

“唉,你懂什么,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宝玉是必须得去。”贾政含含糊糊又说不清楚,只一口咬定老太天必须要宝玉也去扬州。

贾珠哪里还不清楚:恐怕这个家里,知道宝玉玄妙的人自己算一个、老爷算一个、老太太也算一个了。宝玉自然也是算的,但是他年纪小,恐怕不是很能理解他拥有的是怎样的至宝,真是怀璧其罪啊。

于是贾珠与贾政开诚布公地谈了一谈,父子俩次就同一问题达成高度一致:无论如何,宝玉的秘密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了!就连王氏也不行!

贾政很欣慰,自己的大儿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见识就是比妇人要长远一些,于是他带着贾珠去找贾母。本不指望能说动已经下决定的贾母,但是也为了表明荣国府二房的一个态度:此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虽然因为站在辈分制高点的贾母赢得这一场算计,但是二儿子与长孙都不赞同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不安的。这份不安暂时被一颗爱护女儿的赤诚之心给遮掩了。

贾珠作为知情人里的最小辈,又是通灵宝玉的受益者,肩负起为宝玉打掩护的责任。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他还准备了一瓶大如米粒的糖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