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掌灯时候,整个槐王府亮起影影绰绰的烛光,碧落院偏殿和弄堂也点了亮亮的烛,空气中焦糊味和血腥气混杂,又是一片断壁残垣,看起来触目惊心。

余氏在这里守了整整三个时辰,又是疲乏又是恐惧,头都开始跳突着泛疼,她用指尖撑着,有气无力地掀开眼皮。

屏风后裴青林还守着,隔一阵儿便施针,松萝也一直用凉帕子给李满禧降着体温,生怕她到夜里起高热,再将人烧糊涂了。

余氏问春香,“情况怎么样了?”

春香摇摇头,“裴郎中一直没说话。”

余氏继续阖眼假寐,“老太太那边可有什么话?”

“奴婢早前亲自去传的话,只是连老太太面都没见上,汤妈妈在屋外拦着,说是老太太今早便身上不好,若无紧要的事便不必去打扰。”

余氏“哼”一声,“她这病倒是巧,罢了,你随我回去换身衣裳,今夜恐怕都要在这儿守着了。”

“是。”春香正想扶余氏起身,突然听到外头有人传话,连滚带爬地进来,嘴里嚷着:“太夫人!太夫人!”

余氏本就头疼心烦,皱着眉就要惩治了这小厮,“慌张什么?大宅院里岂容你这么放肆!”

那小厮连罪都来不及请,跪在地上便嚷:“太夫人!宫里崔大监亲自带着太医院医正大人来了,现在正往这个方向来,估计片刻就要到了。”

余氏火气瞬间卸了个干净,不敢置信地瞪着眼,“你说什么?崔大监亲自来了?”

“是,还带了三位太医!”

余氏一个趔趄站不稳,幸得身旁春香扶住了才没摔倒。

她心里已然明白了,沉沉舒了口气后开口,“随我一道去接人。”

余氏刚到门口,崔大监并着三两人影就过来了,前头有个下人提着灯,几人脚步皆是匆匆。

一见到余氏,崔大监抢先行了个礼,“夫人。”

余氏不敢托大,“崔大监快请起。”

崔大监脸色十分仓皇,直接开门见山,“不知那位姨娘现下何处,这是太医院三位最擅长治疗妇人内症和保胎的太医,圣上命我即刻将他们请了过来。”

他引手往后示意,三位太医皆与余氏点了点头。

“多谢圣上,劳烦太医了,快随我来。”余氏将人请进弄堂,崔大监在门口便驻足,朝三位太医轻点了点头,三位太医便马不停蹄朝屏风后走去。

章太医与裴青林前两日有过几次共同会诊,看了脸李满禧状况便向他问道:“情况如何?”

裴青林摇了摇头,“血是止住了,可她人昏迷着没意识,药一口也喂不下去,这样下去夜里起了高热十分危险。”

三位太医分别号了脉,商讨一番后共同制出了一张方子,一夜煎服六次,才能吊住她的精神,余下的也只能慢慢等了。

外院丫头将药仔细煎好了送进来,松萝喂李满禧的时候却发现她怎么都喝不进去,要么就是好不容易吞下去两口就会吐出来。

松萝急得满头大汗,无助地看向裴青林,“喂不下去。”

裴青林摇摇头,“不行,这药必须得喝。”

章太医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昏睡太沉,牙关下意识是咬紧了的,这才喂不下去。”

松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全然没了章法,“这样喝了吐,吐了喝也不是办法,这可如何是好。”

一群人焦头难额,裴青林咬咬牙,“将她嘴撬开灌进去,这药必须得喝!”

他捏住李满禧两颚,硬生生将她嘴撬开往里头灌,好不容易喝了点,她咳了两声又全都吐了出来,怎么都喝不进去。

章太医摇摇头,“求生意志太弱,这药都不肯往下咽。”

松萝瞬间泪如雨下,抱着李满禧身子哭成了个泪人,“姨娘,松萝求你了,把药喝了好吗?不然您……”

窗外夏风更盛,天边隐隐传来几下闷雷声,不到片刻,急雨瓢泼。

槐王府门前守卫急着躲雨,全往门廊上躲,可雨太大,等躲到屋檐下的时候身上已经湿了不少。

几人骂天骂地地掸着衣服上的水珠,抱怨道:“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怎么偏偏就在我当值的下。”

旁边那人笑着杵了杵他胳膊,“你运气差呗,每次都能淋着雨。”

几人笑作一团,那人被嘲笑得心烦,有些恼恨地踹了脚墙,一个转身间,突然看到一匹骏马突破雨幕黑夜而来,长蹄翻飞搅动风云,顷刻间便到了眼前。

他抬刀示意,大声呼喝道:“来着何人,快快下马步行,槐王府门前不许纵马狂奔。”

他喊了几声都不见那人下马,他有些来火,抽刀便要斩马,马上那人极灵巧地拽了马绳,骏马扬蹄跳跃,从那守卫的头上越了过去。

守卫吓得蹲下了身,回身想再砍时,便见马上那人调转马头,露出披风下的整张脸。

正是消失几日的槐王,谢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