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黑风高,明明还不到很晚的时候,天色暗沉如同夜半时分,乌云浓沉,将月亮光辉全部遮掩,仅靠廊下一点灯色根本照不清什么。

漪澜轩堂屋之中,李满月正由着那鬓发花白的老者看诊。

老者年逾半百,下巴处蓄着雪白长鬆,他凝神时下意识去拨弄,神态祥宁。

李满月却惴惴不安,心跳已到嗓子眼,叫嚣着难以压制的不安。

半晌,那老者面露喜色,恭贺道:“夫人大喜啊,脉象浮沉,乃是喜脉,如今不足两月,时常觉得恶心反酸是再正常不过,只需开两幅安胎的药物吃一吃就会好的。”

说罢,他去开药盒拿纸笔,全然未注意到身旁这位夫人面露惊慌,丝毫不见欣喜神色。

寻梅立在一旁,早吓得双手打颤了。

李满月咽了咽,追问道:“郎中当真没有诊错?”

“自然不会,”那郎中眉心紧蹙,“喜脉是医者最先学会的脉象,这个都能诊错,岂不是说我行医几十年都是笑话!”

李满月腰肢一塌,整个人瘫软下来。

她真的有了孕,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从前让她烦忧的一件事如今倒成了一把随时可以伤害她的刀。

既然她的身子没全坏,那时为何要李满禧替嫁,反倒促成今日这番局面?

她呆愣住了神,明明盛夏,她整个人却像浸到了冰水里一般,从头到尾的骨寒。

那郎中斟酌开出了一个药方,递出来时才发现这位槐王侧夫人似乎不大高兴,不免有些疑惑,但心中转念一想,妇人生产如同鬼门关里走一遭,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家自然是会怕的,不禁宽慰道:“夫人不必担心。”

他笑了笑,“老夫刚刚把脉,看出您身体康健,只是不知从前是否生产过?”

李满月摇了摇头。

“那便好,既是头胎,只要细心将养,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郎中心思活络,变着法子开导她,“槐王若知夫人有孕,定然也是十分高兴的。”

这些世家豪族家产连天,自然希望子嗣越多越好,没道理不希望夫人怀孕。

此话一出,李满月浑身抖了一颤,若叫槐王知道她禁足期间有了身孕……后果不堪设想!

“郎中!”她厉声喝道,将老者吓了一跳,疑惑看向她。

李满月朝寻梅使了个眼色,寻梅便从内室抽屉里取了个钱袋子来。

李满月接过塞进老郎中手里,悻悻解释道:“此事还请郎中为我保密,我想,我想寻个合适机会,给槐王一个惊喜……”

老者愣了一瞬,旋即朗声笑道:“年轻人的闺房之乐,老夫自然懂的,夫人还请放心,老夫自然不会多嘴。”

李满月勉强笑了笑。

逗留不足片刻,寻梅将那郎中送走,再回来时就看到李满月呆愣愣地坐在玫瑰椅上,神情木然。

寻梅颤颤巍巍地走到李满月身边,嗓音里含着哭腔,好似马上便要哭出声来。

“侧夫人……”

李满月抬眸看她一眼,眼里满是嫌恶,她自己吓得不轻,这会儿听着她唤,无声地捂住脸,翻涌出来的热泪从指缝间滑出来。

这难道便是命运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