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连绵的群山,李满禧与母亲、姐弟住在山脚的茅草房内,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生活清贫,却也难得有几分野趣。

可忽然一日,沈秋霜找到了她们,要将姐姐带走,说是送给宫里的贵人做妾,姐姐不肯,便扑上来三四个大汉将她绑走,任凭她与弟弟如何奋力也救不下姐姐。

如此找了一日两日,忽而李满柔又被送了回来,满身伤痕,奄奄一息,临死前对她说,“千万小心宫里的萧明治。”

萧明治,当今太子萧明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说从前还有庄王与他为阻,如今却是唯一能承袭皇位之人。

李满禧忽而想起,自己曾在马球会上见过他一面,端方君子,身上既有臣的儒雅,又有武官的粗犷,对人接物永远彬彬有礼,还替林纾挡了梁煜的骚扰。

怎么会?

梦境一转,萧明治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脱下脸上虚伪的人皮面具,狞笑道:“槐王的女人?哈哈哈哈哈哈,这天下都是我的,纵使槐王的女人又如何?我想要如何就如何。”

那张脸近在咫尺,李满禧闭上眼睛,尖叫一声……

眼睛骤然睁开,落进一片昏昧的灯光里,李满禧剧烈喘息,从噩梦中惊醒,满头都是冷汗。

“醒了?”

耳边有人柔声问,李满禧眯了眯眼,侧过头去。

谢恒只穿月白中衣,坐在床沿上,手中捏着一块帕子,想来是为了给她擦汗。

“王爷……”

谢恒扯了扯唇角,温润的面上有几分心疼,“安国公府的林姑娘说同你一道出去,马车受惊,你受了惊吓晕过去,哪知竟睡了一天一夜,可见生产后身子还是虚的。”

李满禧惶惶点了点头,并无多说什么。

“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满禧摇摇头,胃里翻江倒海,仍旧为那场梦感到恶心。

她闭了闭眼,一天一夜,想来李初已经处理好姐姐的丧事,清醒过来后,那种钻心的疼痛翻天覆地而来,她甚至无力应付谢恒。

可若是表现得太过伤心难免叫人生疑,李满禧抿了抿唇,含糊闭上眼:“我想再睡一会儿。”

谢恒恍若未发现她的不对劲,替她掖了掖被子,“若是饿了就起来吃点东西,我要到太子府走一趟。”

李满禧猛然睁开双眼,眸底闪过狠厉。

太子,是太子,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要好起来的时候,是太子摧毁了这一切,刚刚的梦好像一个警示,告诉她太子绝非善类,会那样摧残女人的男人如何指望他成为一代明君!

窗外风消雨霁,寒霜瑟瑟,李满禧决然闭上双目。

太子,是太子……

……

李满禧的这场病缠绵了四五日,还未好清,期间为了不让谢恒染了病气,也为了不让谢恒瞧出端倪,李满禧都是请他在房歇息。

这消息甫一传进漪澜轩,李满月兴奋道:“李满禧病了这么些时日,想必是为了李满柔殁了之事伤心。”

她放下药碗,欣然道:“这两个庶女向来不把我这个嫡女放在眼里,如今死了一个反倒清净,李满柔那丫头向来清高孤傲,如今可倒好,死在教坊司里,一辈子都是贱籍!”

寻梅在一旁不言语,心里实则有些难以苟同。

大小姐是最最温柔的人,从来不会苛待下人或是急言令色,纵使下人犯错也少有责罚,这样好的主子,哪里就清高孤傲了?

她反倒是觉得这位满月侧夫人是愈发癫狂了,做出那些丑事,还喜欢随意编排旁人。

李满月哪知道这个小丫头心里想了什么,仍在兴奋之中。

“既然李满禧这几日病了,王爷睡在房?”

寻梅早上从厨房听了两耳朵,点点头,“是。”

“那岂不是天时地利?”李满月激动地站起身来,从妆匣子最底下拿出一只小小的瓷罐来,她看了看瓷罐,又抬手摸了摸肚子,“这事得尽快办妥,否则等我肚子大起来,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好在如今月份小,穿些宽余的衣服也就看不出来了,前些日子是长子的满月宴,她始终找不到机会,如今一切安稳,便可寻机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

她想起母亲的叮嘱,此药凶猛,一次必定成事,眸光骤然一黯。

将那瓷瓶递了出去,叮嘱道:“今晚下到王爷的饭食里,这次万要小心,莫再被人瞧见。”

寻梅咬了咬唇,不肯去接那青色的小小瓷瓶,李满月厉声道:“还犹豫什么?还不接着!”

寻梅吓得一颤,实在太怕挨打,只能咬牙接过了。

“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否则你老子娘的命可就别想要了!”

寻梅闻言一惊,惊惧地抬起头来。

她本不是助纣为虐的性子,可她是李府家生子,别说老子娘,便是兄姊也都为李府干活,沈秋霜捏着大家的身契,一个不高兴便可打死或发卖,她也是无计可施。

一听这话,她腿一软,当即跪了下来,“侧夫人放心……寻梅一定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