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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先伸手给他斟了一杯茶,笑道:“茶水简陋,怠慢石芝公了。”这才神色一肃,字斟句酌地开口道:“如今之情势,同天启年间大不相同。当年贼人势大,官军不能制,首鼠两端的夷军,汉军实力不济;西南军民人等又久不见闻刀兵,十分柔弱,这才让两酋攻城略地接连得手。但现在官军历经战火,练出好大一批西南强军,军力不可与昨日语,又有忠义夷人土司诸如秦良玉等,如今朝廷重又起复石芝公坐镇黔省,”他小拍了一记朱燮元的马屁,“官民上下一心,奢安两贼不过土鸡瓦狗耳。”

纵是朱燮元端方自持,也被江逸这一番话说得心情舒畅开怀几分。他这一路行来,多的是道路白骨,荒村野坟,少见安乐度日的百姓,一心求学的士子。自如贵州,面对满目疮痍的贵阳,更是心下如焦焚一般,竟失了几分平日里的冷静持重,如今听江逸暗含开解的一番话,心下豪气顿起——当年奢安两贼围困成都百天有余,城内只得镇远营八百兵,他亦是从容不乱,抢在贼人到来之前调集周围州县官兵前来援救,又指挥有方,最终将夷兵杀得人仰马翻。如今正如江逸所说,局势并不危难,他还有何可惧处!

“雁归真是妙人!与君一席话,胜用杜康!”朱燮元哈哈大笑,心头隐忧一扫而空!他以茶作酒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眼神清明,慨然道:“不错!圣天子用我经略西南,本就是让我等臣子复西南大地,还生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太平!老夫必将上报朝廷,下报黎民!”

此话一落,江逸顿时拍案大声赞了一个“好”字!将那青瓷茶杯在桌上惊得一跳!

朱燮元略略平复,想了片刻,道:“战事我倒不是如何忧虑,但这西南不比内地,我汉人不过十之三四,夷人倒占了十之六七。又有山高水深,地理形胜复杂,向来关隘众多,西南又多瘴气,”说到此处,他神色里添了几分忧虑,“今上即位以来,虽是英主,更有荡平魏逆,澄清宇内之举,但如今天下事繁,辽东……”他说到此处便不再往下说去,反而换了一个话头起来:“如此,如何安置苗彝,正是关系到西南之长治久安。”

江逸笑道:“石芝公心有仁心,真是西南万民大幸。不过现在的要事,还是咱们手里得先有一支强军。这一路上,我细观黔兵,真是大失所望。”江逸少年时即通兵,对兵事颇有心得看法,“老壮青少混杂,军械不齐,闻鼓顿足不进,闻金则争先向后!”他尖锐地提出批评:“这等军士,能打甚么仗?!汉军若如此,便只能依靠夷军,但如今除却如石柱秦良玉等寥寥无几的忠义之士,夷军多是首鼠两端,素来奸猾狡诈!石芝公,夷人多是畏威而不怀德,若咱们手里头没有几支能打敢冲,骁勇善战的好兵,这西南之事,指定得糜烂下去!”

朱燮元点头,沉吟片刻,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我亦是如此想。当年老夫总督数省兵马,川兵中就有怨言,说老夫偏袒黔兵,但他们不知,虽则川兵质朴敢战,但守黔者,毕竟得靠黔兵黔将!老夫又岂不知川兵所说为实?但武人向来粗豪,不读亦不知礼仪,若不好生安抚,若有复叛,为之奈何?”

“若如此,石芝公,在下倒有一计,试可为公解颐。”江逸胸有成竹道:“公总督川黔云桂湖广数省军事,如今黔兵柔弱,正好名正言顺地调川兵来!我听闻西南一带,叙南卫的兵士向称质朴敢战,当年石芝公靠八百镇远军退数万夷军,如今不妨以川兵为干,夷兵黔兵为枝,如此方可底定黔省局势。【愛↑去△小↓說△網”

朱燮元对江逸此论颇为认同。他起身在屋内踱了两圈,又坐下,方道:“雁归此言当真不错。黔省军马疲弱,本就要是靠不住,四川为成都为重,但凡守住成都,川省局势大抵不会太坏,而川东一带,向来民风颇为彪悍。唔……”他沉吟道:“倒是不妨裁汰老弱军兵,放归民间,再多建锐捷营头,到时有事可征调,无事时可散兵为民。”

“川人授尘为民,授甲为兵。”江逸很是赞同道:“从前宋起,就颇多虎狼之士。在下倒先要为石芝公贺,愿公,愿朝廷,得一支真正敢战的好兵!”

贵阳城里的这一番议论对叙南卫,乃至更多的四川兵士的命运产生了巨大影响。很快朱燮元就行至叙南卫所和叙州兵备道,要求调“朴实敢战,听令遵纪之青壮营兵军伍往贵阳”,而从辽东归来四川,一向被指挥使称赞战力冠绝川东的陈显达部,显然也在征调的范围之内。

陈显达自从接到调令,陈家上下为他忧心不已。他是卫所千户军官,本来按律可以降等世袭百户,但却没有子侄侍奉在侧,陈家一族如今又渐次凋零,陈显达更无亲朋帮手。陈显达又是个直愣愣的性子,与同僚关系也是平平。陈氏因着此事,竟然生生急得病倒了。

将近午饭的时候,陈霈霈带着丫鬟,端了药往母亲的房里去。父亲陈显达如今受命出征在即,而母亲又卧病在床,一时间陈家里外之事,都得靠她一力承担。也亏得她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陈家又一贯是军法治家,倒也堪堪支撑下来。

陈氏跟前的大丫鬟疏荷见是她来,赶紧将门帘打起,陈霈霈却不急着进门,不缓不急地先问母亲今日的情况如何:“今日出了早上请安,我又事忙,如今还未问过母亲,疏荷姐姐,母亲今天可好些了?”

疏荷不敢怠慢,先给她行了个福礼,起身抬头,口齿清晰地道:“回姑娘的话,主母晨间用了碗粳米粥并半个金丝小卷,便说头晕,又不耐烦躺下,现在就靠在美人榻上歇觉,有一会儿了。”

陈霈霈闻言微微颔首,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吩咐一声:“你们就在此处陪疏荷姐姐说说话。”便亲端了药碗进了屋,转过花厅之后,陈氏果然靠在暖阁里的美人榻上,头上戴着一副绣百草纹的青布抹额,正蹙着眉,以手支头,闭目养神。

见此,霈霈稍稍放重脚步,果然片刻之后陈氏便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朝来人一看,见是女儿,神情放松下来,轻咳两声,嗔怪道:“这大中午的,你不先吃饭,来我这里作什么?现在事情多,你爹又忙着军务,我又病下了,你正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将手里的药碗放到一边的方杌上,陈霈霈先宽慰母亲道:“我正是年轻,晚些吃饭又值什么?倒是母亲这一病,父亲忧心不已,正是军务繁忙的当头,他在营里,亦是使明江哥哥回来探问母亲。”

“明江还回来了?可曾用了饭?”陈氏叹道:“真是年老无用,如今到处都忙,竟是给家里添麻烦了。”

“明江哥哥说营里事多,不及用饭便回去了,我让他给父亲带了几件的内衫,还有前日里刚做好的夏布直身,昨夜几个丫鬟赶了一晚,改了下摆袖口方便行动。”陈霈霈条理分明地说完,又安慰陈氏道:“母亲只管养病,父亲老于军伍,此行必不会有事,再说现在夷乱已是秋后的蚂蚱,再翻不起大风浪。咱们只等着父亲打个大大的胜仗,得胜归来便好。”

她端了药碗,服侍着陈氏喝了几口,陈氏就着霈霈手里的小勺喝了几口,忽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女儿的手,看着她忧心道:“你说这些,我岂有不知晓的?但如今不比往前,你父亲毕竟是几十岁的人,他还以为自己还是当年开得硬弓,骑得快马的小伙子?你父亲这一生,素来好强,我别的不怕,就怕你父亲临到老了,反倒因着好强二字……”恐说禁忌之语,陈氏住口不言,勉强压下泪意,她又长叹一声,无限悲苦道:“往日里,我总以为儿女并无不同,但现在我却宁愿你父亲有个儿子,总好过他一把年纪,还要亲身上阵!都说将军马革裹尸,我却想你父亲与我白头,终老榻上!”

陈霈霈心中伤痛悲哀,不可情状。面对陈氏这番话,她彻底沉默下来,只因这的确是戳中了自己心中隐忧。陈显达只有一女,别无子侄,日后的世职怕是要便宜不知哪个。他待陈明江如同亲子,但陈明江毕竟只是养子,不入族谱!

陈氏哭了一通,倒觉得心里好受不少,她看女儿怔怔一副神色惘然的模样,以为是刚才自己的话一时把她刺激到了,一边深悔自己说话不当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安抚女儿道:“我霈霈能干之处,远胜过男儿!更何况,这儿女之事,向来只看命里的缘分。你没个兄弟,也只是我同你父亲的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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