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春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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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最早的北离人,是从比义习高原还要往西的地方迁来的。万里跋涉而来,见山林苍翠,溪水遍布,鸟兽比比,就决定在此安居。
狩猎,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养活了最早的北离人。如今,大部分人都已经生活在坚实的城墙中,稳定安然,不再需要与野兽搏斗,风餐露宿。不过春日狩猎这项传统还是被许多地方保留下来。尤其是在奉器西部往义习的方向,海拔逐渐增高,这片最古老的、最茂密的森林,如今已被用作皇家春猎的场地。
或许由于从很早时起,游牧民族就开始懂得借助工具与马匹的力量与自然和命运进行抗争。因此,他们似乎也更能明白,在生存面前,智慧远高于蛮力。在这种包容和信任下,这片大陆上相继降世了诸多能能武的女将。所以比之其余礼教严苛的地区,北离女性的社会地位显得并不那么水深火热。
这种开化不仅显现在朝堂上,同样也作用在生活的细碎里。比如,秦苍此刻身着的狩猎装,就是完全根据女性的体态特征和运动习惯而剪裁制作的。衣服和护甲贴合身型,即舒适又能凸显女性美感;手腕、脚踝和腰部束得更紧一些,免于行进时挂扯;身侧衣扣相对男子更多些,护甲也更方便拆卸;衣身纹饰花样很精致,即使是野外活动,也将瑞熙王妃应有的端庄和雍容凸显出来。
当然,任何明里,从思想到行动的改变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最早的狩猎装都是依照男性特征制作的——宽松、粗糙,不仅无法对马背上的女人们进行有效保护,更没有丝毫审美价值。而如今从剪裁、到纹样的积极转变,得益于一代又一代北离女子的努力。当然,推动者与受益人也只限于贵族阶层而已。
狩猎开始后,秦苍就在大帐中等着任晗。可比之昨日两人约定的时间,任晗已经不只晚了一点半点。
又过不多时,有人前来。亲兵掀开帘幕,来人并非所等。
是刘绯。
两人相互施礼,刘绯由左右随侍的窄袖便衣的小宫女扶着坐下,缓缓道:“今日晴朗,适合猎捕,王妃为何还留在大帐?”
“等人。”
“晗妹妹?”刘绯笑起来:“她常迟到的。”
刘绯穿的是暗色的狩猎装,与西齐时烈烈一袭红衣很不同,如今看上去要沉稳许多。若不是天气渐热,穿得少,她身边那个小宫女斟茶时不小心露出了手臂上一道吓人的鞭痕,秦苍差点就以为对方真转了性子。
见秦苍不答话,刘绯又道:“我与王妃之前有些误会,那时是我年少不经事,受了蛊惑。如今,我嫁与北离王,他待我极好,我也一心对他。之前的恩怨已如前世之事。你我都嫁为人妇,想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是告诫自己不要将她与夕诏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曾经给扬了出去。秦苍心说,你们之间具体有过什么,我还真是不清楚,就道:“贵妃娘娘智勇兼资,可惜在西齐时我们并未相逢,不然,或许也能成为闺中密友。”
这算是秦苍的承诺。
刘绯倒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起了身,仿佛前几天硬要给瑞熙王塞侍女的人不是她:“王妃也是妙人儿,绯儿竟觉得有些相逢恨晚。王妃可愿意随我先行狩猎?等晗妹妹来了,叫人把她直接领来我们那处即可。”
相逢恨晚是假,恨恐怕是真的。不知这次要使什么幺蛾子。然而对方眼下算得上是北离的第一夫人,如此盛情邀请,如何能忤逆?
陆歇几人一早与萧权、萧桓围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此时秦苍才觉,若是没拒绝陆歇的好意,让大霆子留下保护自己就好了,眼下连个报信的都没有。
阳光穿透雾霭,仿佛为丛林溪涧开了一道天门。或许地上的人也愿如草木般,呼吸、生长,循环往复,纵使无法飘然升仙进入天门,无法断绝尘世关闭心门,却也能扎根于此,岿然不动,守一己之安宁。
可此时,由不得矫情分神。秦苍跟着刘绯上马,入了林深处。
“陆子歇!你老婆呢?!”
三队人马屏息埋伏,焕王正搭弓欲射,眼见那头梅花鹿就是自己的了。突然,就听身后马蹄疾驰,梦回时期盼的声音,老远就炸开了。
只见任晗一人一马,神情焦急,奔下来时竟有几步踉跄:“秦苍呢?她没和刘绯过来找你们?”
萧桓一把扶住她:“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我怎么能不急!我睡过头了,来找秦苍时,护卫说她被贵妃娘娘叫走了。王上,她们没来此与你们会合吗?”
她们之间是有过节的。秦苍并没有告诉自己明确的因果来由,但刘绯绝不是个能善罢甘休的主。眼下单独叫走了秦苍,很有可能对其不利。
萧权自小就不喜欢这个不知规矩、疯疯癫癫的竟原少主,即使没有刘绯,也无意与其履行婚约。此刻,见她冒冒失失就闯入几人的围猎势力,言行慌张,对自己也并不行礼,就不咸不淡地答:“少主这是在向我要人?”
“王上,我并非此意!我……”
萧桓接过话:“王上,任晗或许是担忧这林间多有蛇虫猛兽,贵妃娘娘和瑞熙王妃毕竟不常来,不知是否安全。”
“我绯儿师承仙翁,又有侍卫相互,不必担心。”继而转头看向陆歇。
陆歇此刻一手持弓,一手握缰,面无表情,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倒是身后陆霆身下的马躁动不安。
“陆子歇,她未带你任何亲兵,是只身一人跟着去的!你怎么一点不担心?”
这时,远处再响起马蹄声。
四周安静,众人望去。
是陆雷。
只见一身玄衣的男子翻身下马,身手矫健,利落地跪在陆歇面前:“王爷,陆雷归程推迟,望王爷责罚。有侍卫回报,贵妃娘娘与王妃往悬泉方向去,是否……”
“悬泉下面就是绝壁深潭,那处常有雾大,曾经围猎时就有侍卫踩空掉下去过,尸首都找不到!她们会有危险的!王上、陆子歇你们如何放心?”
任晗赶紧补充。她想,刘绯自己应该不会真往那处走,悬泉出了名的危险,她不会不知。只是,她很有可能借此向秦苍下手。那常年冒着白森森雾气的地方,纵是自己胆大也不敢轻易前去,何况秦苍她本就怕水。想到这,一颗心都跟着提起来,急得直跺脚。
萧权看陆歇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听完任晗的跳脚陈述,依旧一脸“听凭王上决断”的表情。不难猜测,这夫妻二人的感情着实不怎么样。可眼下,自己却不能“绝情”。于是,当即调转马头。
“驾!”
帝王奔去,身后随从、侍卫策马跟上。
任晗又气又急:“陆歇,我简直错看你了!”说罢,上马扬鞭。焕王见任晗骑着马就跑,朝陆歇看了一眼,二话没多说,也跟着追去。
眼见此地徒留陆歇一众。待众人留下奔驰的背影,绝尘而去,陆歇这才松开已被紧握的缰绳刺破的手。
低喝一声:“跟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