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嘉十七年冬,腊月初。

临都驿作为上京西去关中第一驿,原本周围的风景也是极好,因此这座驿站也成了达官显贵给西去亲朋故旧送行绝佳的场所,修建了不少亭台楼阁供达人游览登临。

但眼下入了冬,放眼放去都是萧索之色。

临京驿名为驿站,其实规模上足可以称之为驿城。

平素里除了接待官员出行,还要监管邮道畅通,以及附近的追缉捕盗等事务。往来两京的公诏命,也都要经过这里。

驿丞王禄,手底下也好几百号的驿卒和御者,虽然不入品级,却也称的上位卑权重。

因为位置特殊,见过的达官显贵武大员不知凡几。

一般来说,只要是看到过路的队伍人数和仪仗形制,基本也就知道是哪一位贵人出行。

眼前这队明显是从边郡归来的兵马,饶是平素见过了不少过路兵卒护卫的王禄也是暗暗赞叹。

打头一百多余骑军穿的都是制式的玄色号衣,队伍整齐有序,一人双骑,一批骑乘,另一匹驮着兵器甲胄,彪悍肃杀之气一览无余。

年初燕王府四郡主入京,护卫的兵马据说是名震天下的辽东铁浮屠,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队伍中央是大车几十辆,都用帆布蒙了起来,看车辙的深度,想必装的都是硬货。

随后还有数十辆用来乘坐的马车。

紧跟着数百人一看就是藩部武士,发型和穿着很好辨认。

队伍的最后同样是数百骑兵,虽然不如开路的重骑彪悍,但也能看看出是难得的精锐。

一前一后两杆大旗,上面分别写着“傅”“薛”两个大字。

驿丞王禄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队伍从哪里的,要干什么的。

几个月前的疏勒城大战,上京城早就人尽皆知,朝廷往河西下诏命薛傅二人回上京献捷授封的诏命也是从临京驿出去的。

再者说,就算是亲王进京,仪仗护卫最多也就三百人,这支还有藩骑的队伍足有一千三四百人,太平年月,又不是进京勤王呢,这么多兵将除非是献捷的队伍。

事实也证明了驿丞的猜测。

从队伍中央打马来到驿城门前的年轻武人翻身下马,身手极为矫健。站定之后八尺有余,身形健硕,猿臂蜂腰。头戴软翅幞头,一身褐色暗花窄袖圆领戎袍,眉如断剑,显得整齐干练。

这个形象可能会让很多怀春慕艾的小娘子失望,名扬天下的少年英雄不是个俊秀如锦,玉树临风的白袍小将。

却是虽然英俊,面上却有些黝黑,眼神阴鸷凌厉,传闻中喜欢拿人头筑京观的彪悍武人。

身侧跟着的几十名扈从没有披甲,均头戴黑色幞头,内穿白色圆领长袍,外披淡青色披风。足蹬黑尖靴,腰间佩挂横刀、长弓、箭胡禄。

“这时节的河亭倒是少了些意思,我记得跟阿耶从上京走的时候,路过这河亭边上,有秋雁黄菊,晴虹之桥,景色不输上京八景。”

年轻武人望着不远处的河亭像个中年人一样感叹道,却没有半分暮气,也没人觉得不妥。

这种感叹仿佛跟年纪无关,身居高位之人发出才不显得违和。

王禄一看,这不正是昔日上京城的“忠义三郎”?他是上京人士,又是做驿丞的,三教九流的人都要接触,若不认得忠义三郎,这个驿丞也就不用做了。

“拜见郎君。”

“郎君在河西大捷,上京这边早就传开了,今日见到郎君当面,真是三生有幸啊。”

听到别人当面夸赞的傅津川,收回看风景的目光转过头笑着道:“这位驿丞客气了,我们人多,劳你准备帮忙找块空地扎营,在准备些酒水。”

王禄拱手笑着应道:“请郎君稍后,我这就安排。”

随后傅津川一摆手,身后一个高大扈从长得跟门神一样壮汉直接拿过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放到王禄手中。

作为经年老吏,这一入手就知道是银锭子,应当是五十两。

“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