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的时候,李明珠醒了过来。

刚睁开双眼,灯火的朦胧光亮带着些温暖的味道,窗外的夜还是很寂静,只是感受不到以往的安宁味道。

难受的感觉慢慢浮上来,头疼得像是要裂开,心底那份躁动与不安怎么也压不下去,她恍惚了许久,才想起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想起了那种前无去路后有滔天洪水的绝望感觉

幸亏有声音让她醒了过来:“小姐醒了!”

是丫鬟的声音,无须思考便能辨认出来,李明珠视线偏移,用力想要坐起来,眼睛红红的小丫环没用多少力气就把她按了下去:“小姐身体还没好,不能起的。”

“什么时候了?”

声音的沙哑程度让李明珠自己也有些意外,好像透着股穷途末路的味道。

“已经过了丑时,小姐该喝第二道药了,我去热一热”

居然倒下去这么久?

李明珠微微一怔,比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显然生意上的事情更让她担心一些:“扶我起来,铺子那边”

“小姐不要再想这些了好不好啊?”丫鬟都快哭出来了,“大夫都说小姐不能再费心了。”

李明珠勉强笑笑,脸色苍白:“不行的啊”

以往总是这样,每当快累得倒下的时候,总会有丫鬟或者掌柜劝她休息段时日,可每次她都强撑着爬起来挺过眼前,然后继续面对生意上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务。

可这次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宋掌柜他们已经回去休息了,老夫人叮嘱了他们这里的事情不要外传,不要着急。”

大概是还有些恍惚,许久都没有想起这清朗温润的声音是谁,待到看见屏风旁一袭青衫的身影,才明白过来那是顾怀。

“相公怎么”

“今天才回来,听说你病倒了,过来看看。”

他想了想,转向丫鬟:“去把药热一热,我来和她说吧。”

丫环点头出了门,顾怀在远处坐下,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的李明珠很费力地凝聚了精神,才算看清了眼下的情况。

这里是她的闺房,那个作为她相公的青衫读人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在等她缓过气,神态和平时一样,随意地偏着头,也是那么温和与沉稳,头上的玉簪光滑内敛,额角的鬓发好看地垂着。

突然发现这的确是她曾经想象过的,那些才子的模样,之前倒是从没有这般仔细看过真的是很好看。

然而读人的脸色却有些怪异,他想了想,打破了沉默:“老夫人下午的时候和掌柜们开了会。”

李明珠带着病态红晕的脸迅速仰起来,发出一声轻轻的鼻音,满眼都是想知道发生什么的急迫。

“其实也没有说太多,只是叮嘱各位掌柜看好铺子运转好生意一类的事情。”

李明珠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这一次倒下得实在有些突然,也只有老夫人出面才能镇得住人心了。

只是有些意外从入赘李府开始,就从未过问李府任何事情的相公居然会主动来长房这边,而且还是满身风尘刚刚到家就赶过来--这倒是让她心底浮起股暖意。

“然后老夫人便问我认不认识一位户部官员,”顾怀的表情有些疑惑,“就是之前和你一起去酒楼里见过那个,我说不认识,老夫人便又问我认不认识那位官员口中的杨公。”

他叹了口气:“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杨公是谁其实你也见过,就是院里新来的那位老先生。”

李明珠微微抬头,心底有些过意不去,老夫人为什么会问这些她是明白的,眼下生意上出了问题,几乎就要影响到整个李家的存亡,老夫人自然是要搞清楚到底能拉上多少关系,虽然之前从未表现过对这位孙女婿的关心,但生意人终究是生意人,想必老夫人也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有些惊讶连那位户部官员都毕恭毕敬的对象居然只是位来院教习的老先生。

说完这些顾怀沉默了很久,想起下午那一幕,神情越发的怪异起来:“然后老夫人便说这段时日让我帮你看顾好李家的生意,还特地说了其实也没有太多需要插手的,掌柜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代你出面安定人心而已。”

这番话说出来有些石破天惊的味道,连没什么精神的李明珠也猛地抬头微微张开小嘴,她有想过老夫人想借顾怀的关系以作打点,但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让顾怀暂时接过李家的生意!

顾怀看着她笑了起来:“当时那些掌柜们的表情和你一个样我也实在有些想不通,但老人家没给商量的机会,直接就把事情定下来了,我也有些搞不明白,才守在这里等你醒过来。”

其实还是当面提出质疑了的,毕竟顾怀从来都是躲着事走的德性,听见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夫人要他帮李明珠看顾好这段时间的生意,他摇头摇的比那些掌柜还快--奔波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回了家,哪里有心情来管这些破事?李家的生意做得再好也不分他一分钱,相反这个时候站出去还得惹一身骚。

没看旁边那两个对他下过手的小王八蛋脸色都变了?

但老夫人的威望摆在那里,就算再觉得不妥,也没几个人当面提出质疑,有几个掌柜抚着胡须一琢磨,一拍大腿还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反正小姐现在病倒了嘛,反正二房三房的人是不能碰生意的嘛,反正各个铺子都有掌柜也不需要这个不懂生意的赘婿真的管事嘛相反如果真能靠着他和户部官员拉拢关系,朝贡的事情就要简单轻松多了。

想明白的人越来越多,附和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除了二房三房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家几乎都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让小姐好生休养这段时间让顾怀来当门面,顾怀站在一旁看的发怔,几乎就想给跑过来凑热闹的自己一巴掌。

好好的蹚什么浑水?

但现在挣扎已经没有用了,也不可能真去找老夫人说自己要撂挑子不干--老人家亲情寡淡利字当头是一回事,他还没做好离开李家的准备是另一回事。

不过多少也闻到了些古怪的味道,毕竟如果只是简单的东家病倒,实在不用闹出这种场面来。

“所以生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顾怀揉了揉眉心,看向床上神色晦暗的李明珠,轻声开口:

“还是说,出问题的是朝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