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眼睛又亮了起来,“你说。”

赵胤道:“袁凤——你的夫人是谁杀的?”

魏州嘴皮颤抖起来,喉头呜咽有声,看上去像在笑,听上去更像是在哭,一个“我”字已经不太清楚,但他的神色足以说明悲伤。

“她……该死……勾搭陈萧……该死……我真心待她……背叛我。”

赵胤哼声,“她勾搭陈萧,你杀了她陷害谢放,切断我的左手右臂,再为除夕之变铺路,端的是好计。”

说到此处,赵胤忽然凉凉地掀唇,视线斜了过去,“然而,你原本是可以不失败的。若你相信清虚的话,除夕夜只须早到一步,你就赢了。可你算计满满,怎会天亮时才去乾清宫?到底是棋差一着,还是妇人之仁?”

魏州看着他,轻轻发笑,笑着笑着就吐了血。

昨日哪知今日事?此情此景难为情!

魏州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就当是……妇人之仁吧。你……继续问。”

飞雪入怀,沾染了赵胤的眉眼。

这一次,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弥留之际的魏州。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仿若从天际传来,悠然冷淡。

“最后一个问题,时雍是谁杀的?”

听他冷不丁问到这个,魏州似乎有些诧异,盯着赵胤的眉目,缓缓问:“你……为何在意……此事?”

赵胤垂眼,任由飞雪落在他的眼睫上,不看魏州的眼睛,“欠一个恩情。”

魏州的脸色在寒风中寸寸发白,“我。”

赵胤猛地抬头,“无冤无仇,为何杀她?”

魏州的脸微微转开,望向落雪的天空,不去正视赵胤的眼睛,“一个女子怎可积粟聚财、堆金砌玉,玩弄江山社稷?她非死不可。”

赵胤看着他黯淡的面色,慢慢眯起眼,突地走近一步。

“杀他的是当今……天子?”

魏州回视他,无声一笑,“大都督何其聪敏!你心中自有答案……不是吗?帝王的江山,白骨垒成,英雄热血,将军豪情,不过是他赵家的丰碑。”

说到此,魏州停顿片刻,轻声道:“就连你那封亲笔手,也是皇帝御笔。”

赵胤脸色微变。

魏州仿佛看到他冷静面孔的龟裂。停顿片刻,他缓了一口气,无力地笑:“你说得对,普天之下,此事几人能为?能模仿你的笔迹……能复凿十天干首领印鉴……最紧要的是……世上有几人知道我……就是乙一?知道我能联络……十天干其他人?”

赵胤僵硬不动。

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同时做到这些。

除去赵胤和甲一,只有一个人。

当今天子——光启帝赵炔。

先帝虽然将“十天干”这个秘密武器交给赵胤,当是对身为帝王的儿子赵炔,自然不会隐瞒。

“我,乙一,便是为……掣肘你而存在。大都督,哪一个帝王不多疑…………你和我,只是一把刀,一把没有感情的刀。”

风声在呜咽,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片片落在烧的火光中,化成了水,又落在他们身上,湿透了赵胤的肩膀,头发。

“魏州。”

赵胤望着魏州灰败的脸。

“你说这些,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若除夕之变是皇帝为了算计赵胤而设的谋局,那封手是光启帝的手笔,他总不至于为了铲除赵胤连他自己和太子的命都搭进去吧?

赵胤拳头攥了起来,“这不合情理。”

“你心中已有答案……何必苦苦相逼,寻找一个假的真相?就为了劝自己……继续效忠吗?”

魏州看着他脸上的愤怒,压抑却又掩饰不住,这种情绪,只有说到两个女人的时候才会有。一个是宋阿拾,一个便是死去的时雍。只有这时,这个平静得仿佛无欲无求的男人,才会有情绪。

魏州忽然吃力地抬了抬头,眼眶通红地望着他。

“你过来,蹲下来,我告诉你……最后一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