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鸟殿。

芸姑打开安宁带回来的包袱,里面的金子铜板撒了一地,刚刚沐浴出来的女子正擦着头发,看到这一幕赶忙走过去,“芸姑你小心点儿,可别弄丢了,这不是我的钱。”

年长的女使闻言一愣,“那这是谁的,殿下,你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荀域给我的,他叫我替他存着,有用的时候再给他,姑姑,你可要记好帐,别跟我的那些嫁妆混了。”数了几个铜板用绳子穿成一贯,安宁问到,“有算盘么,仔细算算,对了对了,不如存到外面的钱庄吧,咱们还能收些利息。”

女子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多亏韩昭那个活阎罗,自己这才有利可图。荀域要存小金,也不知道是干嘛,若刚才不急着回宫,他估计会就近找个钱庄吧。

比起钱庄他会更信自己么?

心里有点甜,可又不敢太得意,生怕到头来又是一场空,安宁觉得什么感情都指望不上,还是钱更重要。

打定了主意,待过年之后,她就找人帮她把这些钱存到外面去。

荀域一直没有再来看她,只是在除夕前一天给她解了禁闭,如她所料,绣院那群拜高踩低的人根本没给她把衣服做好,宫宴之前康映珠赏了她几件衣服,却被荀域拦下,转赠给华美人了。

月华千恩万谢,康氏则气得脸都绿了。

安宁穿着素绒绣花上衣,下面配了一条雪绢裙,朴素得不能再朴素,而月华则是牡丹花纹的蜀锦衣裳,白蝶穿花云缎裙,两人坐在一起对比明显,只叫那些前来赴宴的女眷纷纷侧目。

不知是不是荀域存心,宫宴上一道她爱吃的菜都没有,尽是牛骨蹄髈之类的大荤之物,素菜没有几道不说,连羹汤都是羊肉羹,安宁最讨厌羊肉了。

见她一直不吃,月华存心夹了块炙羊肉到她碟子里,“良人,怎么不吃啊?”

安宁闻着那东西就觉得反胃,用帕子掩着嘴道,“美人不用照顾我,我自己吃就好。”

月华不理她,依旧往她碟子里夹东西,“良人穿得这么寒酸本就给陛下丢脸了,现在又不用膳,显然是瞧不上我们北国的饭食呗。”

“莫不是你还惦念故乡故人,没把陛下放在心上?”

她的挑拨之意再明显不过,且声音又大,非要叫在座的人都能听见。

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刚喝完一杯酒便听见这些,他睨了一眼安宁,冷笑道,“良人对宫宴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妾身不敢。”安宁起身行了个礼,做小伏低的样子让沈冷栀不禁奇怪,这哪里是和荀域叫板的那个南国公主,分明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那就把华美人给你夹的菜吃了。”

女子闻言皱眉,硬着头皮吃了一口,马上就又吐了出来。

“啪”地一声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荀域一张脸阴沉得很,说出的话也格外狠,“你是存心丢朕的脸是不是?”

站在座位边的女子眼睛含了泪,可怜巴巴地跪在了地上,而后又嗫唇看了周围的高官贵胄,只盼着有人能帮她一把。

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面相十分正直的老人家脸上,对方明显有些生气,见荀域还要说话,起身上前道,“陛下,良人是南国来和亲的公主,陛下在南国的时候多得人家照顾,现在两国结为秦晋,您怎可如此苛待良人。”

“良人入宫不足半年,吃不惯咱们北国的菜再正常不过,且她一个良人衣着朴素,反观华美人,比良人低了一级,衣着却比之贵妃也不差,着实有违尊卑。”

“国老严重了,美人不过是喜欢娇俏而已.....”

荀域才替月华分辨了一句,殿下的那位老臣更生气了,“陛下,老臣虽久不理事,但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臣听闻华美人的父亲现在监管水利,沈司徒月月拨了银两过去,但那些卖苦力的却总不能按时拿到钱,好不容易给了也是缺斤短两,臣还在想这些钱都去哪儿了,如今见华美人的衣衫首饰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奢靡度日,难怪像个无底洞一般。”

月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站起来对着陈国老道,“你胡说,我的衣衫都是....都是贵妃赏的。”

陈国老闻言哼了一声,似是在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陛下,老臣要参都水监丞监管不力,致使属下延误工期,贪赃枉法。”

诚如老人家所言,他虽然年岁大了却并不糊涂,他知道关月华正值盛宠,就算参她父亲贪赃枉法,可这种事牵连甚广,有康家罩着,很难查到确凿的证据,到时候华美人再吹吹枕头风,最终的结果不外乎就是找个替罪的不了了之。

所以他只参对方监管不力,罪名虽不大,但在其位而不谋其政,那便只有换人了。

不用受罚挨打,只是训诫,荀域说不出什么,那些指望关家做事的也说不出什么,众人要怨也就只能怨这个华美人没脑子,欺软怕硬,连个不起眼的良人她都要招惹一番,正好给了别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陛下,这都是陈国老一面之词,陛下冤枉啊.....”月华开始转求荀域,哭哭啼啼的,把那身锦衣都染湿了。

言已至此,荀域纵使再宠她也不好说什么,陈国老是他的恩师,从前的宰辅,在北国朝堂上的影响力极大,门生更是遍布天下,他被叔父送去南国的时候,满朝就只有陈国老肯站出来反对,后来更是一气之下罢官归隐了。

他回来后就把老人家接回了京师,如今人家说的有理有据,他总不好再包庇关家。

“那就依国老所言,关大人暂且停职反省,至于接替他的人,还请国老推荐一个。”

陈国老的面子是全了,可月华眼看自己因为逞口舌之快而耽误了家中富贵,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很恨瞪了安宁一眼,女子一脸无辜,似是比她还要委屈。

“好了好了,今日是除夕,本不该谈政事的,咱们继续吃饭。”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荀域自顾自地继续喝酒,席间还收下了另外两名臣子送来的美人,只是没有给正经的名分,全都只是更衣,比宫女高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