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可贾政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样突然,这样快。

“你新近做的那两首词我瞧了,写的极好,可以传家。还把环哥儿与兰儿都写了进去,吾家合该名传千古。”

终归到底,艺中老年贾政还是念起了贾琮的好来。

贾琮谦逊一笑,道:“都是老爷教诲的好,侄儿蒙学籍笔墨,都是老爷所赐。不然的话,怕也只多识几个字罢了。”

听闻此言,贾政真真老怀甚慰,笑道:“这又值当什么?本是该做的。”

又赞了几句后,贾政与贾琮分析起写这两首词时的心得来,譬如如何选词牌,如何限韵,如何承题,如何用典……

贾琮一一应答,让贾政愈发高兴。

待说到宋岩等人的境遇后,贾政却难免情绪低落下来,道:“松禅公品性高洁,德高尊隆,却不想因党争之祸,突然致仕。还有寿衡先生和润琴先生,都是正派人士。唉,群贤尽去,再不负众正盈朝之像……”

听闻此言,贾琮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皱,贾政有这等心思,却是不大好啊。

若论宋岩等人致仕,受影响最重之人,怕就是他贾琮了。

但纵然如此,贾琮也绝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徒劳无益,还极易引来打击。

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不是“顶风作案”,在新党声势最炙烈时与其争锋。

而是坐以待对手毙……

这不止是宋岩等人丝毫不抗争的缘故,还是除了身在局中看不清的新党中人外,其他局外明眼人,都在做的事。

哪怕是按照天道循环的定数来说,新党已达至盛,接下来,也该走下坡路了。

最关键的是,随着对时局的了解渐深,贾琮对崇康帝变法的本心,产生了怀疑。

这位至尊变法的本意,除却变法强国外,怕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心思。

那就是清洗上一朝的政治势力,因为这些老臣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龙首原上那座孤零零的王府中人的烙印……

而当将这些老臣清洗完后,势必就会以安抚为重,天子和首辅之间就会出现相左的意见。

到那时,新党的浩浩大势,不止会戛然而止,甚至还会发生雪崩,乃至遭到清算……

这是以正常的历史逻辑推理出的大局走向。

但这种话又无人会说出口,哪怕是和宋岩之间,师徒二人都是只意会而不能言谈。

但凡有一词半语传了出去,才是真正的灭门之祸。

所以,贾琮更不能与贾政说。

可是新党的气候,至少还有二三年甚至更久,中枢虽清洗了大半却还有地方,外省。

尤其是九边九省重地,才是“重灾区”。

这也是王子腾如今还在九省奉旨巡视的缘由。

九省不清理完,新党就绝不会完。

而这个时候,贾政若是满腹牢骚,说什么群贤尽去,不复众正盈朝,只会成为勋贵一脉中的出头鸟,招来雷霆打击。

贾琮想了想,对贾政道:“老爷说的是,如今新党一手遮天,但凡有相左之人,必会给予雷霆一击。老爷,以您淡泊名利之心性,又如何能在这样的处境下为官?不若以大老爷、大太太病重,要回家侍奉老太太及兄嫂为由,暂且辞官,而后读传家,教诲族中未成年之子弟。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再起复,也不迟!”

贾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