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下了马车,面前青砖老墙倒塌半面,朝里望果然杂草已高至腰处,长得密密的,连阳光都难照进来。

再往深处瞧,依稀能瞅到一点灰白迷蒙的影子,像是屋楼院阁的悬山顶,孤零零翘在那里。

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说不出的凄凉酸楚之色。

半晌才命秦兴和梅逊在断墙口子处等着,她径自拨拉着杂草往里走。

三月韶光应是橘绿橙黄,姹紫嫣红遍地,这儿却是断井颓垣,萧瑟残凉一园。

湖山一池死水,半缠乱萍,点点皆落满杂絮。

亭柱雕阑彩漆大块剥落,显出烟熏火潦的黑。

舜钰捱过轩榭,转过花墙,越走越破败,除去鞋履踩着碎叶的轻咽呜鸣,四方寂寂,虫鸟无声。

忽见幼年时同大哥亲手栽下的大梅树一株,已结了青梅子,累累可爱。

再往前便是她曾住过的院落,却是进不去,那月洞门已被倒塌碎裂的太湖石,遮挡的密封严实。

默默的驻足会儿,忽听身后起了一声叹息,绵绵幽长。

舜钰怦怦心跳,惊转头急看,哪里有甚么人踪,倒是从草丛里窜出只云雀来,箭般直上云霄去了。

这里花花树树任人恋,可生生死死却不曾随人愿,背水望川二世轮转,天地悠悠,怎独不见那沙鸥来。

一抹怆然袭涌心头,她再不忍睹,绕廊过院沿来路而返。

........

其实这园中并不只有舜钰一人。

沈泽棠正在此逗留,年前破贪墨大案,皇帝赐赏,他便要了这处宅子。

虽与工部左侍郎田启辉同朝为官,却无同僚之谊,各居两处,田启辉满门抄斩时,他还在云南辅助昊王平蛮夷叛乱。

田启辉为人清雅,眼界甚高,握鬼斧神工之技艺,掌木泥石漆竹五匠全能,专建造大内皇宫深殿、王府六部衙署及王室皇亲裕陵,其所筑之美自成一派,气势宏澜壮阔、威肃庄严且不失富丽堂皇,誉有“田鲁班”美称。

这田府宅子亦是他亲为,集南园北院大成。

虽历经人掠火劫,风雨洗礼,可细观下来,大到飞檐翘角,挂落隔扇,小到雕花漆色,修光揩油,依旧难掩昔日瑰丽之工。

沈泽棠背着手边走边看,心中愈发油生敬意,出角门至游廊,院里虽野草闲花杂生,却还有二株菩提树,婆娑非常,结子堪作念珠,撒了一地。

抬眼恰见前院门,正有一身影蠕蠕,冠四平蓝巾,寻常青布直裰,那步子却不似青葱少年轻快,一步留恋,一步遁逃,一步欲语,一步还休,挣扎的好不矛盾,连带盈盈肩胛微垂,挺惹人怜疼。

这废宅子里怎会有人穿行?可是自个眼花!沈泽棠暗诧异,闭闭双眸,待睁开细看。

草叶微摇,一缕穿堂风过,清凉抚面而来,吹得他衣袂颤动,满院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