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抬头,看着面对喋喋不休说不清楚的太湖始终不见丝毫厌烦之色的孟氏,芙蓉脸上不觉地带出两分笑意来。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说,世人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爷娘,她却要说,这天下无是不是的儿女!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儿女不是娘老子的债,娘老子却是儿女的孽!

可她遭了多少才走到这一步啊,谁都别想捏着她的命!

灵璧没有想,却隐隐知道一点。

芦柴棒似的米儿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包袱,跟在一众小姐妹身后,原本是丁点儿都不起眼的,可临上船的辰光,却突然扭头就往她这厢跑。

她起先并不晓得她要做甚的,更没想到是要找他,只心里一揪,想着可千万别做了傻事。

她娘老子都以为她是要逃,这怎的能成,好说歹说才央了陈大姑收下这个毛丫头,沉甸甸的铜板都拿回家藏在罐子里,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齐齐扑过来抓她,她老子一抬手就扯住了她本就不多的头发,却被她一口咬在臂弯上,差点撕下来一块肉。

别说她娘老子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骇住了,也就给了她机会趁机脱身跑到她跟前。

竟是来同她赔不是的。

小姑娘朝她咧了咧嘴,门牙上还沾着一丝一丝的血迹,或是才感觉到嘴里的血腥气,眉眼不动地吐了口唾沫,抬手拿手背一抹嘴,劈口就道:“灵璧姐,是我一家子对不住你们家,他们既是把我卖了,我就再不是他们家人了,可我还是觉得对不住你们家,我给你磕个头吧!”

说着真个跪了下去,“咚咚咚”的就给她磕了三个头。

饶是灵璧也算机敏的人,都被她骇傻了,等到回过神来,小姑娘额头上已经一片青紫了。

鼻子一酸,灵璧落下泪来。

她终于等来了史家人的赔罪,却来自于最无辜的米儿。

赶忙搀她起来,一手扶正她的下巴,一手捏了帕子去看她的额头,却不知道如何下手,也说不出话儿来。

小姑娘看着她腮边的眼泪,却笑了起来,扯过她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擦了擦眼泪,又随手给自己擦了擦额头。

她娘总算回过神来了,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扯了她的胳膊,起手就要打:“作死的小蹄子,要是破了相,看老娘揭你的皮!”

米儿也不惧,扬了头任她打,灵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隔开了这娘俩。

身为父母,尚且不如孩子知道廉耻,她终于知道为甚的有一句骂人的话儿会叫做“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可再想想自家的大黑,想想它对那只受了伤的鸡婆的照应,她都替大黑不答应。

正以为会有巴掌扇下来,灵璧就听到了陈大姑的冷哼声,米儿她娘当即软了下来,垂了手,可瞪着米儿的眼神,还是跟要一口活吞了她似的。

不知道为甚的,看着眼前转瞬发生的变故,再扭过头来看一看面前面黄肌瘦的米儿,就在这一刻,灵璧心里竟然觉得庆幸。

可米儿已经趁机朝她一点头,头也不回地跳上了船。

现在想来,或许对于米儿来说,能够离开那个家,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了吧!

可何至于此,灵璧还是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