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十一）

繁英她们吃完饭就端起碗盏先后退了，只灵璧看了看桌上还残留着米饭汤菜的海碗，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留下来。

却没有就这么留在正房里，而是把自己的碗盏拿到后院井台边洗干净送回屋后，过来等在门外。

菘蓝提着食盒出来的辰光还有些意外，没想到灵璧头一天来就这样有眼色，要知道往年家生的也不一定有这样的眼力见儿，至于外头来的，就更没有这样的胆色了。

抿了嘴笑，递了个食盒给灵璧，又示意她跟上。

却是径直去了小厨房，从食盒里取出几个粗瓷碗，里头有菜有饭，分明就是她们之前没能吃完的份例菜。

菘蓝拿了个篮子装了，吊在房梁上，告诉灵璧：“虽是剩饭剩菜，可夜里头要是饿了，就过来拿，放在炭盆上隔水蒸热了，总能垫垫肚子的。”

灵璧应了，朝她道谢，菘蓝摇头：“你们正是长身体的辰光，吃不饱怎么成！”说着拎着吊桶出了小厨房。

灵璧跟上来：“菘蓝姐姐，我们可以在院子里走动吗？”还是更关心这个。

菘蓝从井里打上水来，看着灵璧已经撸起衣袖，将食盒里的碗筷往出拿，挑了挑眉头，蹲下来：“自是可以的，只要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儿就成了。”说着悄声问她：“是不是还不习惯？”

别看她这会儿利落，方才吃饭时的僵硬，她可都看在眼里的。

“姐姐看出来啦！”灵璧坦然地点了点头：“是还不惯……”

说不上到底甚的感觉，就是觉得心里拘得慌。

“都是这样的。”菘蓝给了她一记安慰的眼色：“你们外头进来的，总得有一个过程来适应，不过你们也得抓紧了，自个儿上点心，不然等家生的进来了，总是不好看的。”

灵璧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就知道菘蓝必也是家生的。

忽的想到在外厨房见的那个圆头圆脑的打杂小厮，脑袋里倏地迸出了个念头来，凑过来问她：“那个哥哥是不是姐姐的亲哥哥？”

菘蓝倏地瞪圆了眼睛：“你怎的知道的？”

那就是了！

她就说看着怎的这样眼熟，灵璧抿了嘴笑：“就是看着面善……”

菘蓝只觉得不可思议：“那你这眼神也太好了些……”不过也不瞒灵璧，点了点头：“是我二哥，旧年好不容易才补上的缺儿……”

言语间难掩自豪之色。

灵璧了然地点头：“毕竟是厨房嘛！”

虽说烟熏火燎的，这会儿都入冬了都得敞着门窗，就这她瞧菘蓝她二哥围裙里头穿的都还是单衣，到了暑热天，整个外厨房还不更得跟蒸笼似的，可到底管着阖府老少的吃喝，入口的吃食，怎的可能轻怠了去。

菘蓝就觉得灵璧年岁虽小，说起话儿来却格外省心，不由得想，姜还是老的辣，到底是林妈，再看灵璧不由又亲厚了一分……

灵璧自然不知道菘蓝的心思，只觉得不管怎的说，自己同青萍还算交运。

陈大姑同杨妈妈就不说了，这会儿碰上的林妈妈起码眼下看来还算和善，还有菘蓝，虽说还不晓得她的确切身份，到底是林妈妈身边的丫鬟，还是专门教导她们的姐姐，但也是个好的，至于同屋，这会儿看来也还不错。

按着进门的先后，灵璧睡了从左到右数起的第四铺，恰好是大通铺中间的位置，自然算不得好。

挨她旁边的春燕艳羡地看着右边空置的角落，不禁同灵璧叹道：“看来还是咱们两个最倒霉……”

序过生庚，春燕只比灵璧大了一个月，据说也是林妈妈给改的名儿，原来叫燕子。一个照面，灵璧就大概知道这是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

就笑道：“中间暖和。”

“这也是。”小姑娘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起来。

繁英帮着灵璧铺床，抬头看了眼灵璧，暗自点头的同时，看着右边儿的这两个空置的铺位，也不由悄声叹道：“只盼着这两个也是外头来的。”

灵璧心念一动，不是很明白繁英言谈之间对于所谓的家生的的忌惮。

春燕已道：“也不尽然吧，菘蓝姐姐人就很好啊！”说着还问灵璧：“青璧你说是不是？”

灵璧就点头：“菘蓝姐姐是很好。”

春燕就有些得意地向繁英挑了挑眉头，繁英只是笑，春燕撇了撇嘴，扭过头来看灵璧：“还是你好，头一天进门就被林妈妈看中，能跟着菘蓝姐姐出门见世面。”

灵璧冲她笑了笑：“想来是林妈妈觉着我力气大吧！”她的力气确实不算小。

春燕趴在床铺上，想着灵璧明明比自己小一月，身量却比自己略高，微一点头：“八成是这样。”

又往前挪了挪，“可你还是见世面了……”拍着灵璧的膝盖问她：“外厨房在哪儿了，是甚的样子的，是不是很大？”

话音才落，繁英同另一个年纪最小叫做枇杷的小姑娘都望了过来，灵璧看着就一一答道：“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反正就是跟着菘蓝姐姐走就对了，不过确实挺大的，有好多灶台。”

“哦！”春燕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倏地跪直了身子，问灵璧：“那你有没有瞧见林妈妈同菘蓝姐姐的份例菜？有没有肉？”

枇杷就道：“春燕姐，咱们也有肉吃啊！”

春燕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甚的，咱们那份例菜里的肉俱都筋头巴脑的，肯定都是剔下来不要的。”又同灵璧繁英道：“我猜林妈妈同菘蓝姐姐的份例菜里肯定有红烧肉，不，是木梳肉……”

灵璧就摇了摇头：“我吓都吓死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下回看仔细了再说给姐姐听。”

春燕盯着灵璧看了一回，勉强应了，倏地翻过身来，不知道在想些甚的。

灵璧就不再作声，膝行到横在床尾的樟木箱子旁，一手摩挲着光洁的箱子，一手摩挲着脖子里挂着的钥匙，就是没胆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