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就笑:“哥别小看人,说不得哪天我自己赎出来了呢!”

又去看桑振元。

却是甚的都没说,只问孟氏要来了剪刀,再给他剪一回指甲。

桑振元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甚至于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浮动,屋子里就响起了“喀嚓喀嚓”的声音。

孟氏不知甚的辰光退了出去,只留下桑础跪在床沿上,看着桑振元眼底的火花明明灭灭。

最后一剪刀下去,灵璧的手明显晃了一下,不过瞬间就又稳住了,把剪刀指甲收起来,一声欢呼,跪在了床沿上,拿面颊蹭了蹭桑振元的面颊:“爹,我是您的闺女……”

也是娘的闺女,是哥哥的妹妹,是弟弟的姐姐,自小备受宠爱,如今家里有难,我也想出一份力,我不怕前面黑洞洞……

跪坐起来,灵璧拍了拍桑础的脑袋瓜:“小伙子,亲姐一口。”

桑础二话不说在灵璧脸上吧唧了一口,亲完才问她:“姐,你要去哪儿?”

“姐去走路……”灵璧是这样告诉小家伙的。

只灵璧带着陈大姑回来的辰光并没有避人,当然,青天白日的,也避不了人,好些人都瞧见了,自然全村就都知道了。

陈既庭是最先冲过来的。

“你就这么不想嫁我吗?我会好好念的,我会考上功名的,到辰光谁都不敢欺负你!”

灵璧见过他无数次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压抑自己的情绪,浑身都在颤抖。

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用功,你会把念好的。”

“那你为甚的不嫁我!”陈既庭红着眼眶冲她压抑地吼道。

“那是你的路,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沉默了一瞬,灵璧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陈既庭就愣住了,太湖已是恸哭着撞开他扑了过来:“灵璧,你这是为甚的呀,不嫁就不嫁,你怎么就把自己卖了呢!”

芙蓉把她拽到一旁,抱了抱灵璧,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抬手就用手背抹了,附耳同她道:“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好好的!想着我们念过的,心硬些!”

嗯!灵璧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陈大姑挎着灵璧的包袱,看了眼这几个小家伙,喊了灵璧动身,不过到底又添了几个字儿:“天就快黑了。”

灵璧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看到孟氏,就这么跪在泥地上,朝着茅屋磕了三个头,爬起来接过陈大姑手里的包袱,头也不回地跟着她往出走。

院子里外老老少少的村上人下意识地给她们让道,太湖看着忘了哭:“灵璧,你别走!”又喊孟氏同桑硕:“别让灵璧走!”

喊着就要追上去,芙蓉一把抱住她:“你让她走吧!”

太湖又没挣脱开,忍不住冲默默无言的人群大吼:“灵璧被你们逼走了,你们现在满意了吗?”

芙蓉恨不得堵住她的嘴:“闭嘴,你是想叫灵璧白白断送前程吗?”

太湖啪地一声打落了她的手:“你也巴不得她赶紧走对不对!”

芙蓉面无表情,附在她耳边:“对,我是巴不得她赶紧走。你呢,你难道不是吗?灵璧走了,哥哥就是你的了,弟弟也是你的了,就连婶娘……”

话音未落,余光瞥到门口的身影,人一下子木在了当地。

孟氏扶着门框跨出户琴,走到院子中央,双手合十,面朝西跪了下来。

芙蓉膝盖一软,差点跟着跪了下来,眼泪却真的跟着落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她竟然觉得,灵璧这一走,就像一场葬礼,埋葬了所有人的希望。

灵璧坐在船上,看着西边天际的落日,很快就看不清楚了,芦花在微弱的暖光中纷飞,她就像即将要被埋入这芦花中。

脑海中就恍惚浮现出一句话,天地皆白,余我一粒……

陈大姑倒是兴兜兜的,一篙子到底,就来了兴致,还叫她把之前说的那句话重复一遍,灵璧笑了笑:“大姑俯身做船,渡苦难人过河,这也是功德!”

倏而奋力将黏在手心里的牙齿抛向对岸。

人间再难觅此秋。

她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