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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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和好了吗?”一样笑到岔气儿的太湖抱着肚子在被窝里蜷成一团儿,“哎呦”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撑起胳膊翻了个身,趴在覆着丝绢的稗草籽枕头上,拿手背垫着下巴颏儿,歪着小脑袋,明知故问地道。
眼角眉梢又是憧憬,又是羡慕,心里头还有点儿痒痒的,视线不觉地就落在了灵璧嘴角的那泓小梨涡上,看着那个随着笑容深浅的小窝窝,忍不住想,肯定同桑础肉嘟嘟的小脸蛋儿一样软乎乎……
不觉地想要伸手戳一戳,灵璧已经探着身子过来给她掖了掖肩膀,一壁忙一壁笑,眼儿弯弯的,像月牙儿,梨涡甜甜的,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叫她愣怔了一瞬后,才找回灵璧说的话儿:“当然和好了,他那么好玩儿!”
灵璧早就想明白了,兴许是哥哥有意想要煞一煞小家伙那行动就乐意告状的坏脾气,所以故意吓唬他,说是他们生气了,小家伙害怕了,就有了这么一出“负荆请罪”。
他们家兄妹三个虽然玩不来那甚的合纵连横,默契却是自血脉里带出来的,起初故意不理他,一来是确实笑得肚子疼,二来既然哥哥锣鼓点子都敲起来了,她自然不能拖后腿,怎的也得附和着将这出戏唱下来。
可小家伙虽不敢往她身上爬,却小尾巴似的腻着她,还要吸着鼻子,把一句“我们到底有没有和好嘛”挂在嘴上翻来覆去地问。
这样可爱,心都要化了,哪里还掌得住,当然很痛快地就同他和好了,要不是桑硕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说不得连拉钩上吊都给忘了。
“真好!”光是听了个音儿的太湖羡慕坏了。
要是她也有这么个哥哥就好了。
既能护着他们,又能管着他们。
那点子憧憬就全成了对灵璧的羡慕,这样有福气!
不觉地箍着灵璧的小脸戳上去,果然软乎乎,难怪陈既庭跟着了魔似的。
灵璧没料到太湖也会来这一手,吴娜地一鼓腮帮子,默默往后挪。
太湖乐了起来,只突然发现,鼓气腮帮子,把小圆脸抻成小方脸的灵璧竟和桑硕有七八分相像。
激动了起来,兄妹嘛,怎的不像,可以往顶多也就五六分!
只再一想桑硕之前突如其来的黯然,憧憬也好,羡慕也罢,潮水般退去,手肘一用力,顺势跪在了床头。
“小心着凉。”灵璧赶忙替她拽住下滑的被角,太湖接了过去,撑着被角罩住脑袋,低低地喊了声“灵璧”。
灵璧“嗯”了一声,歪着脑袋看她。
一束微弱的光点下,太湖望着灵璧清亮如水的眸子,倏而觉得自己兴许能够感同身受桑硕的黯然,好半晌,问出了桑硕或许想问却问不出口的话儿:“明年你真就不去学堂了吗?”问完还强调了一句:“陈先生那么喜欢你,比喜欢陈既庭还喜欢……”
灵璧趴了下来,正要点头,听她提起陈先生,眼睫扇了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而又坚定地朝她点头:“老早之前就说好了的,等我满了十岁,就不去学堂了。”
“真的不行吗?就不能再同伯娘好好说说?”太湖却不死心,又给她想辙儿:“要不,你再撒撒娇?伯娘最疼你,不比大伯少,说不得就能答应了呢!”
这样说着,心底又倏地浮起个念头来,若是搁在自己身上的话儿,兴许都不用撒娇,爹爹就能应……
不过念不念的她无所谓,真正想做的事儿,怕是倒着撒娇,爹爹也不会应。
娘自然疼她,可这不是撒娇的事儿。
灵璧耸了耸肩,长吁了一口气,语带轻松地道:“已经很好啦,远的不说,姐姐只瞧咱们村上的小姊妹,也就是你我还有芙蓉姐,不,还有玉卿姐能有这样的福气。”
爹这一趟担着那么大的风险出门,人瘦了一圈都不只,说来说去不过为了多挣两个钱。
她也知道,这几年上爹娘既要勒紧裤腰带供他们念,还要咬紧牙关为兄弟们往后娶亲置办屋子,再加上日常开销,一年下来几乎没有结余。
眼看着哥哥翻年就满十三了,小家伙也要开蒙了,就算没有之前同娘的拉钩上吊,她也不准备念了。
心里这样想着,灵璧深吸了一口气,眼看太湖嘟起嘴来,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何况不过是不上学罢了,又不是从此就不念了,有句话怎的说的,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只要我自个儿还想着上进,炊洗扫洒照样做学问!”
这话儿既是安抚太湖的,也是激励自个儿的,更听得门外过来给她们掖被子的孟氏翘了嘴角。
还成,总算钱没白烧!
也不进去了,蹑手蹑脚地复又回屋,灯下摊开桑振元鬼画符似的工时簿子,连夜把工钱清算出来,这一忙就到了后半夜,鸡叫头遍歇下的,略沾了沾枕头,报晓三遍又起了。
一壁洗漱一壁烧早饭,待到收拾停当,天也蒙蒙亮了,叫醒灵璧:“你们吃罢早饭就去学堂,让你爹多睡会儿,叫桑础守着那鸡婆,别乱跑……”
说着又絮絮嘱咐了两句“早上雾重,多披件衣裳”的话儿,就背上背篓,揣上两块麦饼匆匆出门了。
灵璧目送孟氏离开,洗漱收拾好,方才去叫桑硕几个起床。
齐齐蹲在灶间吃早饭,视线不觉地随着拖着绑着夹棍的腿,一跳一跳地艰难地在院子里找着甚的鸡婆而动,心里亦是一顿一顿的痛,连粥都有些咽不下,就这时,陈既庭踱着步子过来了。
昂着头,腰杆挺得笔直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一晚上埋首在里,五更天才阖了阖眼皮,今儿说甚的都要叫灵璧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