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中,把湿衣服晾在木棍上,然后也来到打麦场,想好好看场马戏。可是,我刚刚来到打麦场,就被雷彩凤看到了,她抱着她的崽子,怒气冲冲地走到我的跟前,说:“你个小狗崽子看什么马戏,你看得懂吗?去打猪草去,打不满一笼,就别回来。”

我们家喂养者一头黑猪,黑猪有几个月大,我每天都要打猪草给它吃。平时打猪草的时候,都是和村中的小伙伴,可是今天马戏来了,小伙伴都不去打猪草了,他们都来看马戏,而雷彩凤却还让我打猪草。

我不敢辩驳,只好离开了打麦场,回到家中,操起镰刀和粪笼,准备出门。临出门的时候,我把一口痰吐在了雷彩凤刚刚洗干净的衣服里。

我们经常打猪草的那个地方叫乌鸦窝,那是一座山岗,因为山岗上有很多乌鸦窝,才有了这个名字。乌鸦窝的草很多,割也割不完,所以我今天也来到了乌鸦窝。

站在乌鸦窝上,能够看到远处的村庄,和村庄外的打麦场。我看到打麦场的马戏已经结束了,全村人陆陆续续地各回各家,马戏团的人把他们的工具搬上了两辆马车,然后吆着马车离开了村庄。

我们村庄通往山外只有一条道路,那条道路狭窄得也只能通过一辆马车。我看着马戏团的马车愈来愈远,远得几乎要看不到了。突然,我有了一个想法,跟着马戏团逃出去。

我把粪笼扔在黑窟窿里,手拿着镰刀,跑下乌鸦窝,追上那条通往山外的小路。

马戏团的马车跑得飞快,马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就像一叶扁舟行驶在粼粼的波浪中,我明明看到他们就在前面,可是追了一段路程,就被他们甩出了很远。我追得气喘吁吁,好几次都萌生了想要回村庄的念头,但是我又不能回去了,因为我把粪笼丢在了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中,要是我空手跑回去,雷彩凤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没有别的退路了,追!

马车进入了盘山小路,慢了下来,我追到山下的时候,它到了半山腰,可是等到我追到半山腰的时候,她肯定已经到了山顶;等到我到了山顶的时候,它绝对就到了那边的山脚下。照这样追下去,我肯定永远都追不上来了。

我想了一个办法,抄近路。

我没有上山,而是沿着山脚斜插过去。山脚下没有路,我在灌木丛中跑着,跑着跑着,就遇到了丛生的荆刺,无法通过,多亏我带着一把镰刀,铲除了一条小径。本来我拿着镰刀是用来防狼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围绕着山脚还有很多沟坎,沟坎虽然不宽,但是很深,丢一块石头下去,半天才能听到回音传上来,这可能是哪次大地震的时候留下来的悬崖。我退后几步,然后奋力跳过去,好几次只差一寸就会掉落悬崖下,我回头看着深不可测的悬崖,惊出了一身冷汗。

山脚下还有一条河流,河流的水都是从山顶上流下来的,非常清,也非常凉,我走下去后,感觉腿肚子都在抽筋。过这条河流的时候,耽搁了我很长时间,因为水流太大了,我好几次都被水流冲倒了,多亏勾住了岸边斜伸出来的树枝,才没有被冲到瀑布下。

终于来到山的那边后,站在了盘山小道上,突然看到马车驶过去了。我伸着手臂,对着马车大喊大叫,想让他们停下来。我看到车厢里伸出了一颗人头,但是它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鞭子一声脆响后,马车跑得更快了。

奇怪,马车看到我,为什么没有停下来,为什么要跑得更快?

下山依然是盘山小道,这边的山路比那边要长得多。我沿着山脊一直跑过去,终于跑到了小路上,拦在了马车的前面。

马车过来了,停住了,马车上走下了两个人,他们手中拿着木棍一样的东西,怒气冲冲地向我走来。我忐忑不安,非常惊恐,我不明白一个小孩子拦住他们的车,他们为什么要动这么大的肝火?

他们中的一个人用棍子指着我问:“干什么的?为什么拦车?”另一个人的眼睛向我的两边张望。

我在追赶他们的时候,一点也不害怕,但是现在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害怕了。我又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干嘛要对我这么凶?

我可怜巴巴地说:“带上我吧,我什么都会做。”

问我话的那个人用棍子尖挑着我的下巴问:“你们几个人来?”向我两边张望的那个人,还在继续张望着,他们如临大敌一般。

我说:“我只有一个人。”

手拿棍子的人接着说:“你要敢说谎,老子先扭断你的脖子。”向我两边张望的人说:“再没人了,就他一个人。”

手拿棍子的人换了一张面孔,他用平静的语气问:“为什么要跟我们走?”

我说:“我再不走,我后爹后娘会打死我。”

手拿棍子的人笑了,他们不再理会我,两个人坐在了车辕上,一边坐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人手中多了一根长鞭,一声鞭响,马车又开始跑起来了。

我站在愈来愈暗的天光中,看着渐渐远离的马车,心中充满了恐慌,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一想,到了这一步,是沟是悬崖都要跳下去,就跟在马车后面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