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寺庙里,能够闻到一股积年的尘土的气息,那种气息刺激得我连打了几个喷嚏。喷嚏声在空荡荡的寺庙里回荡着,显得有些恐惧。

我手握着炭锨,寻找能够睡觉的地方,地上显然不合适,要是我睡着了,来只狼,把我拉走了我都不知道;佛像前也不合适,佛像的脚距离地面只有一尺来高,站在一个台子上,狼一跃,就能够跃上去。

找来找去,我发现只有香案上最合适了。香案有一米多高,刚好能够睡下一个人。

我困极了,就合身倒在了香案上,头枕着装满馒头的油腻腻的布袋子,怀中抱着用来防身的铁炭锨。

我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看到我回到了家中,家中大院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上坐着两个穿开裆裤的孩子,一边一个,我问那是谁,长工的儿子说,那是我的两个弟弟,我走了后,娘就生了一胎两个的弟弟,怪不得王细鬼不救我,原来他有了两个儿子,我心里很不高兴。我走进家门,来到厨房,看到有很多好吃的,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我一看到好吃的,就忘记了王细鬼对我的不好,一步跨到案板前,双手捧起一只烧鸡吃起来。刚刚吃了一口,突然案板上的鸡呀鸭呀全都活过来了,争先恐怖地跑过来啄我。我赶紧就跑,屁股上还是被鸭子啄了一口……

屁股上的疼痛让我一下子醒过来了,睁开眼睛一看,看到天色已经大亮了,寺庙里站着好几个人,他们的头一齐凑到了我的脸前。

一个眼睛滚圆的人用枪管捅着我的屁股,他说:“这小子梦见什么好吃的了,一直砸摸着嘴巴,叫都叫不醒。你看看,口水流了都有二尺长。”

其余的人一齐哄堂大笑。

我知道他们是在取笑我,就非常不高兴,我没好气地说:“我梦见吃什么,管你们什么事情。香喷喷的烧鸡才吃了一口,就被你们吵醒了。”

他们有一齐笑起来。

一个长下巴的人问我:“说,哪里来的,怎么会睡在寺庙里?”

我说:“我哪里来的,管你什么事情?”

长下巴的人举着手中的炭锨说:“这是我家的炭锨,你说管不管我的事情。”

我一想,坏了,昨晚偷了他家的蒸馍和炭锨,人家找上门来了。这可怎么办?我怎么就这么背啊。我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就说:“凭什么说是你家的炭锨,这明明是我家的炭锨。”

长下巴说:“这臭小子又滑又硬。我家的炭锨上烙着‘陈记’两个字,是陈家村的陈老铁匠打的。陈老铁匠打的每件铁器上都烙着‘陈记’的字样。老铁匠说,标着‘陈记’字样的铁器,要是用不了三十年,他家自愿退钱,另打一副送给你。我家这个炭锨啊,还是洋鬼子进京,老佛爷落难西逃那年打的。”

坏了,撞到了人家的枪口上,这可怎么办?我争辩说:“我家的炭锨也是陈家村的陈老铁匠打下的。”

长下巴动怒了,他说:“陈老铁匠长什么样子?他儿子叫什么名字?他家门前是两棵什么树?”

我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长下巴又说:“还有这个布包,是我家厨房的,挂在墙上放大蒜的,怎么也跑到了你这里?连这蒸馍都是我家的,我能闻出来,就是我家蒸馍的气味。臭小子,好好说,是不是偷了我家的东西,要不然一刀剁翻你。”

我吓坏了,不敢再和他说话。我问圆眼睛:“你们是干什么?”

圆眼睛抖动着手中的快枪说:“我们是巡夜的。”

真是倒霉透顶,冤家路窄,连夜跑了一二十里,总以为安全了,谁知道碰上了巡夜的,而巡夜的人里恰恰就有他。

长下巴问:“什么时候偷了我家的东西?还偷了什么?”

我想,我昨晚去他家偷东西,他居然不在,看来他还没有回家看过,我想了想,就说:“这是我昨天下午在山下捡拾的。”

长下巴踢了我一脚:“妈妈的,这臭小子满嘴谎话,你给老子再捡一个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