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大雨中,我似已迷失在这曲《离殇》,往昔片段一幕幕过眼烟云般不断映入脑海,分分合合世间爱,缘起缘灭一场空。那如锥刺般让我心痛的记忆,似乎只有一直弹奏下去,才能得以宣泄。

“桃夭,停下来,桃夭!”恍惚听到萧衍似在眼前声声唤我,他浑身湿透,雨水分明顺着延板的玉藻流下,他脸上流下的又是什么?

眼前,不知几时好多人已自离去,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留下来,我看不清也不关心。我只知道我的心伤岂能是说停就停下的,只得缓缓闭目,依旧操琴。

“陛下,快看山顶已干涸多年的九龙瀑有水流下来了。雨势太大,如此下去若发了山洪,山下的村落都会遭殃。”有人提高了声音对萧衍道。

“孩子,停手吧!”是任行远的声音,我举眸望向他,任真搀着他立在祭坛跟前,他面上心痛悲苦之色完全不亚于我。

我曾对他隐瞒了彼此血亲的事实,而这曲《离殇》却是证明他和娘亲之间曾有过过往的曲子。当年娘亲弹奏之时,与今日天地同泣的景象如出一辙,所以不需任何语言,他也知道,我是娘亲的孩子,是他俩的孩子。

我苦笑着,我不如娘亲,做不到她那般收放自如。

“陛下,不能如此下去了。”

“止战。”萧衍凄然道。

止战应声一个翻身纵跃,落在我面前,手按长剑,蹙眉低声道,“桃子,冷静些,不要再弹了。”

“将军也来寻我的不痛快是吗?想出剑便出剑吧。”我尖声道。那刻如被心魔附体,越被阻止,越是抗拒。

“救命之恩,永世不忘。但桃子,皇命难违,不要逼我。”他低头算是向我行了礼。

“哈哈哈……”我再次笑起来,大悲无泪,心如止水,又一次,我是被朋友放弃了。

祭坛下,任行远见此情景,几步至萧衍跟前,跪倒在地,“求陛下开恩,老臣再去劝过。”

止战对着我失控地狂笑,无奈地拔出长剑,就在此时,坛下有人再度腾空跃起,落至我二人中间。

竟是完颜辉,他对止战抱拳道,“将军,不可贸然出手,姑娘此刻乱了心神,已无抵御之力,出手必重伤。”

“汗王,止战只是奉命要她停下来,避免水患带给百姓的威胁,看水势已刻不容缓,还请不要阻止。”

“姑娘于完颜辉有两次救子之恩,若一定要动手,便先过我这一关吧。”言罢,长刀已在手中。

而一见完颜辉亮了兵刃,留在山上的武将纷纷跃上祭坛,对着完颜辉形成合围之势。

我淡漠地望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切,徒自不停地弹奏。

忽然之间有个陌生而戏谑的声音似以传音形式传入我耳中,“小美人,该撤手了。”

我不禁抬头凝眸扫了一遍眼前之人,虽是滂沱大雨,但并未有人嘴巴动过。

接着又听他道,“我要击你琴弦了,再不撤手,伤了你的一双玉手可别怪我。”

哪里的高人,我满腹狐疑,正要再次向人群望去,“当”的一声,我手中的宫弦被一粒弹来的石子震断,我的食指指尖瞬间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我翻手看去的当口,接着徵、羽、商、角、徵、羽余下的弦被石子一一震断。

他还真是言出必行,没给我片刻的准备。而他却不知,这《离殇》能有此功效,皆是与我派灵力心法想通。如此说止便止,我瞬间被巨大的力量反噬,顿觉心头气血翻涌难抑,一口鲜血喷出,我几欲晕过去。

“桃夭。”在我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萧衍飞身向我跃来。

比他更快地一个人影已经落至身侧,伸手托抱着我向崖边纵去,我努力想看清是谁,眼睛却已睁不开。只觉得耳畔生风,我人在他怀中一起向下快速坠去。

只听得崖上萧衍最后撕心裂肺地唤我一声桃夭,我与此人“通”地一并落入揽翠湖之中,入水之时的重力,使我从他怀中掉落。

被湖水一激,我的意识有一霎的清醒,而不及反应便被扑面而来的湖水窒了呼吸,不住的下沉下去。

我依稀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如此便要死了吗?也罢,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今日我已心死了几回。娘亲,桃子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我呼出自己的最后一口气,眼看着水中那一串美丽的气泡离我而去,我缓缓闭目,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意。

而忽然水中有人靠近我,一把抓住我对准我的嘴巴渡了一口气,跟着又不住晃动我。

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水下我微微睁开眼睛望去,竟然是一双蓝色的眸子,比这揽翠湖的水更加澄澈。

他见我睁了眼睛,不停用力地蹬水划水,我感觉被他拥着从湖心一路浮上直至水面,而出水之时我再次失去意识。

而当我醒来之时是在一张榻上,好像做了个噩梦,浑身疲累,而心还在痛着。慢慢睁开双眼,见到的竟仍是那双蓝色的眼眸。原来我不是做梦,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人脸上的忧色瞬间化作笑意,“醒了,你好能睡,两天一夜。”

一张很好看的脸,但看起来似与我们不同,高鼻深目,皮肤更白,发色也比我们浅,似是栗棕色,长发微卷泛着光泽。而衣着却与我们风格相同,一身玄色锦袍,长身玉立,似比萧衍更高些。

我隐隐地觉得在哪里见过近似的轮廓,却一时想不起来。

而我此刻也没有心情去想。

他见我面无表情,轻声对我道,“本来想救你,没想差点害了你,对不住。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救了回来,也用了我不少宝贝,喂你食了不少上百年的肉苁蓉王,不必谢我。”说到最后,眼睛弯弯漏齿而笑。

若换做以往的桃子,救命之恩,我必当报答,可今时今日,我心境已不同与往日,或是那日就那么故去了,对我是更好的选择。

我冷冷看他,“为什么要救我?谁要你救?”

我的话似完全出乎他意料,他深深地凝视我半晌,才道,“如果换做那个冰块儿脸,的确不会救你,不过那日巧了,碰上的是我。”

他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