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那些人天天在宝芝林外头请愿,是你们在背后鼓动对不对?”

黄兴等人有些不好开口,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朝陈沐道。

“不是鼓动,这是民心所向,这就是群众的力量,你也应该顺应时代的潮流,为推翻这个腐朽破败的封建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

陈沐抬头一看,这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领结,剪了辫子,留着西式的发型,两撇小胡子有些稀疏。

“这位是?”

黄兴当即朝陈沐介绍道:“这位是杨肇春杨兄,早先在香港创办了辅仁社,今次为全大义,将兴中会的会长职务交给了孙先生,杨兄与我回到广州,是为了做一件大事!”

“你……你们要举旗!”陈沐也是心头惊骇,虽说他也预感到,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法国人公然入侵,朝廷却毫无作为,百姓早已义愤填膺,这是最佳时机,咱们是如何都不能放过的!”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制造声势,暗中联络有志之士,内外接应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差……就差你的表演了……”

黄兴如此一说,陈沐顿时明白了。

陈沐虽然只是民间之人,但与张之洞谭钟麟,以及庆长和德寿等等,都有着不错的交情。

若陈沐举行盛大的婚礼,无论上下,黑白两道,都必须来捧场,朝廷方面自会放松警惕,他们就能够趁机干大事了!

陈沐迟迟无法回过神来,他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接受这个事情的。

虽说他也看到了朝廷的腐败无能,更是数次亲身体会过,但他到底是个读人,他从小就受到忠君爱国的教育,从根本上来说,他与谭钟麟的思想更接近一些。

虽然普鲁士敦传授了西方的思想与知识,黄兴和杜星武等人也都曾经让他感受过这种思想的浪潮冲击,但陈沐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改变的人。

即便他已经开透了这个时局,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即便黄兴等人不成功,这个朝廷也气数已尽,迟早会有人成功的。

但眼下让他参与这个事情,他实在有些办不到。

不过诚如宋真姝所讲,所有的事情,此刻都变得那么清晰了。

刘师培与孙已经闹翻,他和汪公权都已经被端方收买,已经成了朝廷的人,自会将革命党人的情报,都卖给端方,而端方不方便去做的一些脏活,汪公权也都会去做。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黄兴等人与陈沐的交情,也知道他们已经从香港秘密返回,生怕他们找到陈沐这个内应,便雇凶杀陈沐,提前除掉陈沐这个隐患!

陈沐沉思了许久,到底是摇头:“不成的,汪公权雇凶杀我,说明他早已预见你们会来找我,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的动向,又岂会放松警惕?”

“你们这是自投罗网,说得难听就是自寻死路啊!”

陈沐此番言语也是发自肺腑,然而诸多朋友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

杨肇春走到前头来,朝陈沐道:“我们并不在乎成败,六君子能抛头洒血,我们也可以,没有什么革命是不需要流血就能成功的,我们的骨头,是给后人铺路,我们的血,是要起灯火,照亮后人的路!”

说实在,陈沐也被这番话激起了满腔热血,但他是个十足冷静的人,当即回道:“你们有你们的道,你们可以伟大到殉道,可我不是你们,为何你们要拉上我?”

陈沐的质问,让其他人都低下了头,或许这也是他们心虚的原因。

杨肇春却捏着陈沐的肩头道:“因为你是天地会的人,因为你是大洪门这十多年来,最难得一见的人才!”

“你的生命经历了常人所没有的坎坷,你最能理解痛苦与牺牲,你尝尽了离别与苦难,却没有被打败,而是奋起反抗,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反抗的意义!”

“你有大仁大义,你不懂屈服,或许你不愿承认,但你的心,与我们是一样赤红的!”

“我不是!你们要举旗是你们的事,我绝不会告密就是,但你们不能因为这个,就要我做出牺牲!况且……况且我已经决定要跟红莲成亲,又如何能跟真姝……”

杨肇春笑了:“所以你真正顾虑的只是婚礼,而不是举旗这个事情,你的内心是不会骗你的,对不对?”

陈沐也默然了。

“婚礼这个事情必须要这么做,红莲这女子确实值得你这么做,不过她的身份见不得光,她是红灯照,若你跟她举行婚礼,怕是请不来那些高官大佬,反倒会引起端方的注意,所以你必须跟真姝来一场盛大的婚礼!”

见得陈沐不再开口,杨肇春又朝陈沐道:“你可以先回去问问你堂口的兄弟们,看看他们的意思,如果他们有过半的人不支持,我们就不再勉强你,就当今夜的会面没发生过,如何?”

陈沐没有再去看杨肇春,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知道兄弟们的想法,甚至于王举楼等人的意思,他都一清二楚,更漫提李三江这种一直坚持反清的人物了。

杨肇春见得陈沐不说话,又朝他说道:“哦对了,听说我堂亲杨大春跟着你做生意,如果你不反对,稍后我倒是想见见他,太多年没见了,也是想念得紧。”

陈沐哪里还在乎这些,他如今满脑子乱糟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你好好想想吧。”见得陈沐为难,杨肇春等人也都回了屋里,任由陈沐选择自己的去留。

陈沐抬头看了看夜空,感受着夜风,这风仿佛大海上的浪潮,将他拍来拍去,想站又站不稳,想奋力游走,却不知方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