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述说着苏涉与祁鸣之间的故事,宗寥听着。

原来,早在进入宣翼军前,苏涉就已经认识了祁鸣。

彼时的祁鸣是家中嫡长,颇为骄傲自负,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与苏涉更无片缕关系,两人甚至都不是一个郡城的人。

话说那时的苏涉不过是个有爹无娘的庶子,虽出身士宦人家,日子却过得并不如意,因年岁小,身份低微,生父也不上心的缘故,在家里时常被头上兄长及他房兄弟欺负,在外则又被同窗凌辱。

好长一段岁月里,他曾不止一次被不知谁暗地里痛下黑手,揍成猪头。他之所承所受只是因为那些人觉得好玩、有趣而已。

他们不会知道,那些被同龄排斥欺凌的经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会知道这样的影响有多深远,有多深刻。

当然,作为强的一方,那些人又怎么会在乎他的想法?

较为严重的一回是他在夜里被人打晕了装进麻袋,而后丢到城外坟地,两天后,当他以为自已求生无望时,一个长他几岁的少年人刚好经过那处,解救了他。

正是那次交集,苏涉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及来历——此人便是祁鸣。

但对方对他的事毫不在意,还骂他一点出息没有,丢男人的脸。

临别前,祁鸣把自己随身佩戴的匕首丢给了他,并告诉他“命要博,运要赌”,之后便扬长离去,两人再无缘见。

直到多年后,苏涉以当届才俊的身份选入宣翼军中训练,他才终于再次见上了幼时的救命恩人——他当时已是一军统领。

祁鸣倨傲,原是不想与苏涉结交的,非但如此,祁鸣还从不顾情面,对苏涉的“纠缠”不是言语斥退,就是拳脚羞辱。

苏涉当他是再生父母,尊他敬他,哪里会在乎这些,同在军营的时间里,苏涉对其可谓是鞍前马后,掏心相待……

久而久之,祁鸣逐渐就接纳了苏涉孜孜不倦的盛意,可祁鸣此人极好面子,身边往来又都是出身较好的大家子弟,像苏涉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低等庶子朋友,他实在拿不出手。

故而,两人虽做了朋友,也只能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后来,交往的时间一长,苏涉慢慢就发现了些令人心惊的秘密——那个他奉作神明,既是恩人也是好友的人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也不是个胸怀家国的侠义公子。

他骄傲,他狠戾,他野心勃勃,他不顾友人的苦心劝告,仗着自己是一军统领,带着整支队伍叛入南宫泽麾下,成了南宫泽谋皇权的刀。

就在祁鸣将要动身造反的前夕,苏涉又劝,自以为大事即成的祁鸣哪里听得进忤逆言辞?一怒之下便刺了苏涉一剑。

在旁人看来,苏涉是自讨苦吃,活该被捅。

这件事在南宫泽从穆阳王登基成为皇帝,祁鸣也从一个小小的宣翼军统领一跃当上皇城禁军大统领之后更被同泽们嘲笑到了极点。

然而只有苏涉知道,祁鸣当时的那一剑根本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为了救他。

——祁鸣有野心,想博前程,他虽然举兵投靠了南宫泽,却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会成功,其余的人他已然顾不得了。

唯有那个同为一军之人,又是好友,还屡屡劝说他不要冒险的苏涉得他偏了心。

祁鸣知道苏涉自小活得艰难,他不想拉他下水,所以才会在苏涉与他发生口角的档口将人推开,怒刺苏涉一剑是想把他留在营里养伤,无法参与之后的行动。

祁鸣当时为苏涉做了两手打算:一来,如若行动失败,苏涉可以与宣翼军统领不合,未参与谋反之借口避开诛连;二则,若起事成功,祁鸣也还能继续用自己的权利庇护他。

拿命博运的祁鸣果然得偿所愿,他想着自己又能和苏涉把盏言欢了,不曾想,知道真相后的苏涉却不愿再维系此份无人知晓但又深沉无比的情谊。

两人至此渐行渐远。

从此,禁军中便有了祁、苏二人因为一剑之仇势不两立的谈资。

祁鸣势强又自负,对怄气的苏涉不屑哄劝,把心思全放在了帮南宫泽铲除异己的事情上。

待到南宫泽将看不顺眼不想留的人都拔得差不多的时候,舍命帮他打江山的祁鸣竟如人间蒸发,再无踪影。

苏涉得知此事后,很快便想到了这件事或是皇帝操纵的“狡兔死,走狗烹”的阴谋,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苏涉开启了他要替祁鸣复仇的计划。

一念既起,他便开始加强练功,同时勇挣功绩,于是在几年后他终于当上了禁军统领,因其能力出众,很快得皇上信赖,将自身性命全权交与他负责。

苏涉恨南宫泽无疑,可他不会无脑地杀了他泄恨。此间考量或许是不想连累身边某些人,亦或是他悉知南宫泽有武艺傍身,不好对付,赌不得。

是以,他便一直蛰伏在皇上身边,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司臾的出现,正是那个十年一遇的好时机……

许是讲故事的人的语气格外温平,声音也格外悦耳,宗寥听着听着渐渐就忘了自己故意与南宫述置气一事,注意力不知不觉便挂到了他身上。

瞧着那贵气且俊美的身姿面貌,宗寥深陷,还时不时在心里暗骂自己心性劣,境界低,品行不够高雅……总情不自禁沉迷于他的美色。

宗寥抿了抿嘴,以饰垂涎,道:“哦——我明白了。我就说嘛,每一件不太正常的事件背后,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道道!咱们这个圣上呐,该!”

“因果循环罢了。”南宫述叹息。

宗寥道:“只不过,如今他两手都废了,处理起政务来肯定是心有余,力不足的,真不知道回去后朝堂上会起哪些风波?!

唉,你说小舅舅都能挑了他手筋,干嘛不一鼓作气直接宰了他?他一死,或许我宗家就保住了!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现在好了,仇没报干净,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能的!”

宗寥怨声载道,转眸去看那副鬼样子。

猝不及防间,两只疲惫却犀利的眼瞳愣愣直瞅她。

宗寥眼睛眨了眨,问候的话还未出口,即听南宫述说道:“你此句话算是问到点上了。”

南宫述坐在司臾肩侧,不知司臾醒了,只看着宗寥。

宗寥茫然地回应了他一个疑惑的“嗯”?

南宫述道:“你想想,皇上受伤后,最大受益者会是谁?”

“小舅舅……”

“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