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畔的观音庙香烟缭绕,暮鼓铿铿。这几日连续大雪,庙里香客稀少,只有梨香院的秦蕊姑娘跪在观音大殿佛龛前,双手合十,杏目微闭,正在虔诚的祷告着。她的绿衣袭地,长如瀑,环佩叮当,十六岁的花季如豆蔻初放。

一位女孩儿急匆匆的跑来,喘着粗气高声道:“小姐,你还在这里求菩萨保佑你的酸秀才,老爷和他都闹翻了,气得半死,你再不回去,秀才就要被赶出来了”。

秦蕊从蒲团上起身,嗔道:“死丫头,怎么说话呢!谁和谁闹翻了,谁又快死了?”

这急匆匆跑来的丫鬟叫婉儿,是秦蕊的贴身丫头,虽是主仆之份,但二人年龄相仿,从小在一起长大,且志趣相投,所以二人竟如好朋友好姐妹一样,在没人的时候,婉儿便胆大起来,还时常打趣秦蕊。

婉儿顿觉语失,笑着捂嘴,便半装半就的向秦蕊作揖行礼,却又一本正经的道:“奴才该掌嘴,一时情急,说出冒犯主子的话来。回去我就找副哑药吃了,以后就光用手比划,免得我这张臭嘴再惹祸”。

秦蕊假装怒嗔道:“你个该割舌的奴才,还等回去呢,我现在就撕烂你的臭嘴,再敲下你几颗牙来,看你以后还火急火燎,说话瞻前不顾后的”。

婉儿笑道:“是是是,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天下没有主子的不是,只有不是的奴才,只不过我这张笨嘴拙腮的臭嘴,还得留着吃饭,还要为梨香院的蕊大小姐报信传情,还要为一对妙人儿调解纠纷,要不然,鸳鸯锦帕绣好了谁来送,密约儿谁来传,蕊小姐的心事谁来解,还有………”

没等婉儿往下说,秦蕊便冲过来对她一阵乱挠。婉儿连忙求饶,两人都笑作一堆,如同春光里乱颤的花枝。

秦蕊笑道:“你个该死的小蹄子,作你的好春梦呢,离了你我还不活了不成?”。说着,又去挠婉儿的咯肢窝。婉儿痒不过,连忙求饶道:“我的姑奶奶,好祖宗,你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秦蕊方住了手,婉儿便趁机跑开了,回过头来笑道:“离了我你当然能活,离了他就活不了。‘求菩萨保佑他早日高中状元,得尝心愿,身体安康,无病无灾,逢凶化吉……’我都听到了,你作的好祷告!我回去禀告老爷去”。说完,婉儿一溜烟向庙外跑去。

秦蕊在后面紧追,笑骂道:“你个该穿嘴凿腮的,看我饶得了你饶不了你”。

婉儿跑出去不远,便又站住等等秦蕊。秦蕊赶上婉儿,婉儿连忙作揖道:“好祖宗,好姑奶奶,咱别闹了,说正经的吧”。

二人于是一路踩着皑皑积雪向梨香院走来。

秦蕊问道:“他如何又和老爷闹开了,究竟为个什么?”

婉儿道:“你家秀才几天没吃草,牛劲又犯了”。

秦蕊掐了婉儿一把,嗔道:“混账东西,还你家秀才呢,快好好说,再胡嘴蛮缠,看我不捶你,撕烂你的嘴”。

婉儿笑道:“是,好姑奶奶,好祖宗,听奴家这番细细道来”。婉儿学着唱戏的腔调,手作兰花指,故意笑看着秦蕊。

秦蕊待要作,婉儿便急忙笑道:“这回呀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争一个什么雎雎鸠鸠的鸟”。

秦蕊诧异道:“什么鸟?”

婉儿道:“具体的我也听不明白,只听得老爷怒道‘这混账酸货秀才,简直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胡搅蛮缠,竟敢歪曲圣人之言,还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说君子好色乃是本性使然,圣人不禁,奈何腐儒禁言,《诗经》开篇便是证明。说我等把都读腐了’。”

秦蕊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婉儿故作不解道:“为了哪个?难道秀才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真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多情的种子,花心大萝卜呢”。

秦蕊捶了婉儿一拳,嗔道:“你个死丫头,你懂什么,满嘴胡说,作你的春梦呢”。

婉儿笑道:“是做的好春梦呢,求求小姐,把好春梦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长点见识,别再这么没眼见”。

秦蕊笑道:“你个死不要脸的,你再这样,我回去禀告老爷,叫他给你配个小厮如何!”

婉儿立时羞得满面通红,怒嗔道:“谁这样那样了,狗才配小厮呢”。

秦蕊笑道:“你迟早要嫁人的,我叫老爷给你物色个好的,将来有你受的呢”

婉儿急了,狠道:“你们若叫我配小厮,我宁愿出家当姑子,或者我一死了之,也不遂你们的愿”。

秦蕊笑道:“好好好,你一辈子不嫁人,我们的婉儿心比天还高呢”。

婉儿道:“我一辈子跟着小姐,除非我死了,魂魄也要来保佑你呢”。

秦蕊道:“我知道咱们俩好,就只怕命不由己”。

婉儿道:“小姐也有认命的时候?你不是时常告诉我说,人贵自立,尤其是咋们女孩子家,虽然许多事情无法做主,但也不能任由别人来摆布”。

秦蕊叹道:“话虽然说得不错,但是又有几人能跳出命运的藩篱,即使作了斗争,侥幸赢了,到最后,还不是剩下一场心酸泪,这样的人生又有何趣味”。

婉儿道:“那照你这样说,咋们活着都得当别人的傀儡,花瓶,任由人来摆布不成,祈求别人来可怜了”。

秦蕊道:“女儿身的我们,这辈子有两种选择,一是去获得真爱,两情相悦”。

婉儿见秦蕊话没说完,便催促道:“还有一种选择是什么?”

秦蕊只是默不作声。婉儿见如此,好奇心便更浓烈了,拉着秦蕊的衣袖扭股糖似的撒娇道:“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吧,你再不说,人家都快憋死了。你尽说半截子话,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偏又吊人家胃口”。

秦蕊待要开口,却又犹豫着。婉儿于是拉着秦蕊的手道:“好姐姐,咋们两从来无话不谈,你快告诉我,咋们女孩儿家,除了自己争取幸福,找到两情相悦的男人,还有什么别的出路或选择?”

秦蕊依然三缄其口。婉儿不依不饶,撒娇道:“大不了回去我熬两碗稀烂的八宝粥,一碗给你,一碗给那个呆子,就说是你亲手熬的呢,你看可好!”

秦蕊被婉儿纠缠不过,便开口道:“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只是怕你误解,将来误入歧途”。

婉儿笑道:“这么严重,反正有你在,我怎么会误入歧途,放心吧,我的大小姐,以后悉心听你的教导就是了,快告诉我吧”。

秦蕊叹了口气,悠然道:“女人一生,除了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外,便是亲手毁掉它”。

婉儿惊愕得合不拢嘴,半响回不过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秦蕊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若有所思。此时,她又担心起父亲和他来,究竟他们因何闹起来?此时院到底如何?秀才是否安好?他如果真被父亲赶出来,却如何是好?想到这些,秦蕊不禁加快了脚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