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出来省亲的时间很紧，京城那边近期连发多份加急奏折，赵骏不敢延误归心似箭，按理说推迟两个时辰已经有所耽搁，而凌连雄也深知这一点，本就没打算在这里吃吃喝喝消磨时间，所以等后院那边哭声减弱将息，就对上官荣雄说道：“皇上因为殷美人省亲一事格外开恩，特意将归期延缓两个时辰，来去路上已有不少耽搁，还望你多多体谅才好！”

上官荣雄听到这话，急忙差人去请上官翎，转眼间已到分别告辞之时，心里顿时百感交集愁苦满腹。

上官翎也知归期很紧，不敢多作停留，忙随人赶回堂前，又挥泪拜别上官荣雄、韩氏以及韩贵春和上官蓉，随后就带殷翠红，在府中老少的送别下，与大家依依惜别，连同宋巧玉，一同乘坐轿车往回赶去。

府衙那边早摸清了省亲队伍的行踪消息，知道这次随去的还有宋巧玉，知府带王主簿等大小几十名官吏以及十几个丫鬟家眷早已等候在府衙门口多时。

省亲队伍经过府衙门口，在街边缓缓停下，上官翎和宋巧玉一同下车，跟随凌连雄一同过去辞行。

送别宋巧玉的程序很简单，也很粗略，因为都不是至亲。知府和王主簿先后向宋巧玉嘱咐叮咛几句，大意就是精心服侍好上官翎，在宫里多学规矩多识礼仪，多替别人分担差事，尽好本分做好本职。

在他们之间，王主簿算是宋巧玉比较亲近一些的人，不免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他说放心回去，之前答应寻访她爹娘和弟弟的事还算数，会加派人手从速查访，有消息会及时捎信告知。宫里不比府上，规矩多，情况杂，凡事多留心眼，说话做事都过过脑子，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要说，不该做的事就算给一百个胆子也不能做。多替上官翎着想，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和殷翠红以及其他人搞好关系。大家要团结，共同服侍好唯一的主子，千万不可朝思暮想做出背叛伤害主子的事，与荣俱荣与损俱损，只有主子日子好过，她们底下人的日子才会跟着有盼头。

临行前，宋巧玉伏地跪拜知府和王主簿，泣不成声，早把他们当成长辈亲人了。

三路人马重新回到官驿，经过短暂的歇息后，在凌连雄的一声“起驾”声中，人人往官驿门口汇聚，大小官吏和各色佳丽都随行前往，摩肩擦踵，举步维艰。

上官翎留了心眼，远远跟在大队伍后面，不敢靠得太近，一方面忌惮郑皇后再寻衅滋事找她的麻烦，另一方面也怕遇到张泽梅和左无双，亦步亦趋，前面走一步，她就带宋巧玉和殷翠红走半步，始终保持着三十多米的距离。

队伍出了官驿门口，人群这才渐渐疏散开来。

上官翎的紧张情绪放松不少，催促宋巧玉和殷翠红小碎步赶了上去。

刚跨过门槛，就见陈根嬉笑着折返回来，见到上官翎，就催促说：“姐姐，凌总管在四处找你呢？你们走这么慢，难怪我千寻万寻都看不到，快赶过去吧！”

上官翎边跑边问：“陈根，凌总管找我什么事？跟队伍一起走不就行了吗？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陈根也不知情，忙说道：“见他挺着急的，估计是好事，别管那么多，走过去问问不就明白了吗？”

上官翎见他也不了解，才低头速速赶去。

凌连雄确实有些着急，一见到上官翎，就激动地说：“殷美人，皇上要你同轿前往，先前还见你跟着队伍走，后来却不见人影了，快跟我走，到了皇上那边，你就说人多不想挤所以才落后了，千万别惹恼他呀！”

上官翎的脸颊一下绯红起来，忙答应同去。

陈根办完差事，就和宋巧玉以及殷翠红回到人群队伍中，一步步往前走去。

宽敞的街道两侧站满了由附近官兵装扮起来的“市民”，各个摆手示意，人人欢欣鼓舞，看上去都非常的欢喜和热情，送行场面异常隆重热烈。

赵骏时不时掀开轿帘，朝两侧人群观望，就差和大家打声招呼问声好了。

上官翎再次见到赵骏，想起昨晚的尴尬情景，脸颊又红了不少，随后想起韩氏对她的一番训导，心里难免起了不小的涟漪。

圣驾为上官翎再次停下，等一旁宫女搀扶她上轿，这才重新起程赶路。

这种场面，很快传到郑皇后耳中，但却没能力干涉阻止，只得暗暗叫苦，同时也恨透了上官翎，觉着别人抢了自己风头。

此外，金平府以及周边州县的官吏也看到了这一幕，站一边互相探问这个女子的身份名位，都觉着惊奇，皇上单独乘坐一辆轿车，身为皇后的郑氏，却坐第二辆。皇上抛却皇后以及其他妃嫔不顾，反而对新晋的美人格外关照，才过一天时间就对她如此看重，不免心生疑惑，同时也对她的境遇充满羡慕。

到了轿中，赵骏才问上官翎：“美人此番受累，刚从府上返回，又要急赶马车，看你，头发乱了，额头也出了不少汗珠，快理一理擦一擦！”说着，就把自己怀中的锦帕掏出来递给她。

上官翎心生感激，连说感谢，接过锦帕慢慢擦拭起来，随后又理了一下鬓角头发。

就在她反复擦拭和理发之际，赵骏就盯着她细看打量，从头到脚，反复观望。“殷美人果然生有天姿国色，多一斤显胖，少一斤显瘦，在我看来刚刚好，也不知在家是如何调理保养的？”

上官翎有些纳闷，据她理解，身为一国君主就该以大事要事为重，至于选妃纳嫔只为延绵子嗣需要，哪里还有空谈笑风生？过了一阵，上官翎才问：“皇上，听人说边关又起了战事，不知近况怎么样了？”

赵骏有些始料不及，没想到她王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理话茬，反而提及到令他最头疼的烦心事，随即没了挑逗的兴致，叹口气说道：“不提这茬了，最近我烦这事，跟我说些开心开怀的乐事吧！”

上官翎看出他有些恼怒，不敢再提，想了一阵便说道：“皇上，人人都说后宫佳丽三千，可你为什么还要纳新添人呢？”

赵骏听到这个另类尴尬的话题，忍俊不禁，过了一会，才笑说道：“这样吧，我来问问你，平时你在府上，冬春夏秋四季衣服该有多少套，先不说鞋帽的事。”

上官翎不敢说不多或者很少，没多想就说：“全部加起来也该有几十近百套吧！皇上，你问这个做什么，刚才我问的是妃嫔的事，你耍赖，乖乖回答我呀！”

赵骏笑了下，说道：“这就对了，那我再问问你，这近百套衣服中，你中意爱穿的有多少，不许说谎，一定要实话实说才行！”

上官翎弄不清他到底想说什么，粗略想了一下，急忙答道：“这个倒不算多，加起来也就十几套的样子吧！”

赵骏呵呵一笑，便道：“这不就结了，后宫之中确实有近千名妃嫔内侍，就像你有近百套衣服，但我中意的没几个，甚至可以说没有，这样一算，你反倒比我幸运，至少你有十几套中意的衣服，而我很难在近千人之中寻到知己良朋，道理相通，所以我已经解答了你的疑惑。”

上官翎转念一想，感觉被诱导哄骗了，随即问道：“皇上，你这是在狡辩，衣服和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衣服是物，是死的，没感情的，但她们都是人，而且都是通过精挑细选获得的，都有感情，也有知觉，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赵骏见她有趣而且率真，骨子里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和个性，更加欢喜，跟着她憨笑一阵，又说道：“那你应该听说过民间一句俗语，就是说女人是衣服，这个你又作何解释呢？两者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论呢？难道大家也都说错了吗？”

上官翎听说过这句话，但意思不是这个，想了一下，才说道：“原话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是看轻我们的话，是歪理，当不得真。算了，我说不过你，那么，我再问问你，刚才你说近千人当中难寻一个知己良朋，这未免有些夸张了吧？她们都是你一个个亲选进去的，难道后来她们都变了？”

赵骏见她牙尖嘴利，句句戳中要害，但觉着新奇意外，非但没有生气在意，反而想跟她吐露心扉，低头想了一阵，才接着说：“呵呵，你说对了一大半，不错，有不少人是转了心性的，刚进宫那会很单纯，也很温良谦让，但假以时日，这些人就变得虚情假意唯利是图，对我真心好的没几个，唉，知己难寻，难寻知己呀！”

上官翎不信这个说法，又道：“这个我承认，也听人说过里面尔虞我诈的情况，如果你真不喜欢为什么不放还她们回去呢？这样拖着对谁也没好处呀？”

赵骏见她单纯，心里发笑，强忍住说：“谁说没有好处呢？别看她们抱怨这个埋怨那个，挨个去查家底，别说生身父母就连远房亲戚都跟着沾光受益，少一些的屯田居奇，多一些的谋官营私，再说让她们都回去，不就失了皇家颜面吗？你呀，还不懂这个，唉……”

上官翎一时无话，开始低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