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皱眉紧盯着这位不速之客,方才在横梁上未及观察细致,现下却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是一张初看上去平淡无奇的脸上,因着颧骨偏高,脸型消瘦,故而显得眉目略深。

眼下他似乎将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眸中时不时泛出的精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时下,南疆长相之人进入洛阳城并不稀奇。

洛阳是大雍离南疆最近的一座郡城,再加上南疆早已归顺,洛阳商人时常会与南疆互通贸易,人员流动也相对较大。

这大概便是他不需遮掩相貌,也能随意行于洛阳的根本原因。

今安双手环胸,冷冷说道:“想来你跟踪我们许久,到这无人之地,便按捺不住了?”

那长者阴沉着视线看向她,语气带着三分不屑:“老夫不与无礼之人说话。”

今安勾起唇角,“真真有趣,难不成你窥视跟踪我们许久,便是有理之人?”

长者哼了一声,随后将手一抬,周围瞬间出现一群黑衣面具人,成合围之势,将四人牢牢包围。

四皇子看似随意地环顾了一圈,随后对那长者说道:“阁下可是南疆三长老独孤信?”

长者冷冷一笑:“正是老夫。不过,今日这天罗地网,可是一位故人送给你们的。”

希公主感受到身边几人微妙的气息变化,心下也明白过来这长老所说的故人,很可能便是关键性人物。

今安看了看四皇子,四皇子亦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今安却从那一眼中明白了什么。

独孤信拍了拍身边一个黑衣人肩膀,那人从容脱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看着这张瓷白精致的脸,略显阴柔的相貌,和清澈透亮的双眸,今安心下一紧,犹豫着出声道:“宴平生?”

那人看向今安,微微一笑,笑容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安平郡主,我们曾见过的。”他一字一句说道。

“那时候,你才刚刚学会走路。我因为拜怀远将军为师,时常会来向他请教武功,而你便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神色中带着些许怀念。

今安看着眼前不过和太子一般年纪的黑衣少年,脑海却始终无法回忆起他所描述的情状。

“不记得了吗?”宴平生无奈一笑,“也是,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怎么会记得。”

今安微微皱眉,看向他道:“既然是我父亲的徒弟,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的身份?”

宴平生却耸了耸肩,带着些不明神色说道:“我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说着,他便看向独孤信,后者捋了捋胡子,阴沉沉说道:“他早已向我坦白了自己大雍细作的身份。你们大雍对怀远将军的所作所为,让他很失望。”

“所以你便投靠了南疆?”今安丝毫不为所动的说道,“还是说,你觉得南疆可以实现你的价值?”

宴平生微微上前一步,神色复杂地看着今安,“安平郡主,如果你知道大雍对怀远将军的所作所为,你便不会这么想了。”

大雍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吗?

今安回忆起三个月前的经历,只觉记忆有一片的空白。

她知道,是大雍皇帝和木贵妃设计让自己父母在城门前殉国,可她却无法窥得其中更深的内幕。

而在众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一夕之间从将军府嫡女变为了孤女,而后被皇上接入皇宫,成为享尽万千宠爱的郡主。

在众人看来,自己所知道的,仅限于皇上昭告天下中所言的,父母因契丹细作双双殉国,而犹自不知其中真相。

今安的心在此时跳快了几下,面上却保持着淡定神色,“我自然知道,当时是契丹细作将我父母暗害,皇上也很快将细作擒拿招供,契丹部随之被大雍赶至北界,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四皇子目光微微一动,有些复杂地看了看今安。

宴平生皱眉,神色中透着讽刺:“死无对证,契丹又与大雍语言不通,啧啧,大雍皇帝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今安自然知道他是对自己父亲的死因存疑的,但目前在众人面前,自己定是不可能对他说出任何实话。

在众人目光下,今安说道:“不论如何,你是大雍出来的人,为何不去大雍寻找真相,反而自暴自弃的降于南疆?”

五皇子亦说道:“宴平生,即便你对大雍心存怀疑,也不该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自以为是的出卖大雍。”

宴平生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说道:“我为什么出卖大雍?你们以为,我没回过大雍寻求真相吗?可等待我的是什么?”

他说着,将左手上的衣袖挽起,露出一直隐在其中的手臂。

众人只见他整个左臂到手掌都呈现出乌黑发紫的模样,看上去是中毒之症。

“我千辛万苦回了皇城司,却被下令缉拿拷问,安平郡主,你可知他们拷问我什么?”宴平生说着,露出一个有些凄凉的笑。

今安怔了一刻,看向四皇子,见他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他们拷问我,怀远将军是否曾暗中联系南疆,意图谋反!哈哈……哈哈哈……”宴平生的此时的神色显现出些许癫狂。

“怀远将军,一生忠君为国,到头来竟要被污蔑至此……真是好笑,真是太好笑了。”他的面孔因为痛苦和讽刺,而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倘若我被屈打成招,怀远将军岂不是要永世背负骂名?”他扭曲着神色,看向众人,“我自废一臂逃出大雍,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让大雍付出应有的代价!”

四皇子仔细观察着宴平生和独孤信此时的神色,心中有些了然,“宴平生,你逃出大雍后,可是被独孤信所救?”

见他没有反驳,四皇子肯定了心中猜测,“你可知,独孤信是如何准确找到你的出逃位置,并且在明知道你欺骗他三年之久后,仍对你好言相待,许以相助之诺?”

宴平生一时愣了愣,没有言语,独孤信反倒一甩袖子说道:“老夫救他自是出于偶然,大雍发生之事,南疆有自己的渠道获知。他本是老夫最得意的坐下弟子,既然大雍用不得他,我便将他彻底收归南疆,为此许以承诺,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