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对送到眼前的美人不屑一顾,无非是看不上眼。一旦出个惊采绝艳的,十二阿哥自然赏心悦目、顺水推舟了。”

胤裪背心已是冷汗,不敢发一言驳论,重重磕下头去:“皇阿玛恕罪。”

皇帝终于抬眼瞧他,并不生气,却是悠长的一叹:“朕无罪可恕。起来吧。”

胤裪跪得笔直:“儿臣让皇阿玛失望,罪莫大焉。”

皇帝摇头:“如今还说不上失望。和光同尘,原是自保的法子。并无不妥之处。江南乃朝廷税负重地,历朝历代都是重中之重。朕命来此建新式学院,尽最大努力招揽江南才人,本就是极难之事。朝廷内外、江南上下,对自是关注。便是那群兄弟们,也虎视眈眈,各有所思······但这些都不是最担心的。最担心的,是朕!”

胤裪如遭重击,欲要开口说话,嘴里一点儿声音发不出。除了重重磕头,别无他法。

皇帝平和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一字一字敲击在胤裪心上:“差事办不好,在君父面前无法交代,难保不失宠失势;倘若办好了,江南人归心,十二皇子便有了在江南乃至朝廷呼风唤雨的能力,更掌握天下舆论,难保不功高盖主。君父君父,先君后夫。天家骨肉情薄,怕落下猜忌。十二阿哥母子自来已低调自保,眼下忽然被推到如此重要的地位,自认无能是不行的,差事必须得办好。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宝座上的君王放心呢?”

皇帝稍微停顿,缓步走下来,又是一声长叹,极缓极缓的说道:“唯有自污。有缺点的人总是让人放心的。随着君父出巡,重任在身,偏偏耽于美色。百忙之中,放下公事去和美人纵情山水,不避物议人言。固然是风流才子风范,但终究是美玉有瑕,留下了把柄。这把柄不大不小,刚好。”

胤裪额头出血,鲜血沿着眼睛流到颊下,模糊了视线,也不擦拭,继续叩首不止。

一只手托住他下巴,“罢了,不用再磕了。”

皇帝拿了帕子给儿子擦脸,笑道:“那陈珊瑚出现的正好,况且······”

随手扔了帕子,皇帝声音之中充满调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十二阿哥自认也不例外。才子佳人,也算是风流佳话。”

眼前的金星散去,见老爹眼中并无怒意,胤裪心中稍定,艰涩的开口:“阿玛,儿子不孝。”

皇帝摇摇头:“不孝的罪名太大了,担不起。平心而论,也没做错。皇家花团锦簇的表象之下,确是波涛诡异。此举不仅是给朕看,也是做给的兄长们看的。未雨绸缪,走一步看白步,朕的十二子,朕没看错。派来江南,再合适不过。”

拍拍胤裪肩膀,皇帝郑重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选定了来江南,便是信得过。以后在这一方面,大可省些脑筋。朕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了解的。胤裪从小,就是个淡泊之人。苏麻妈妈把教得很好。”

胤裪一颗心落回原处。

今晚之事大出所料,惊惧忧喜过后,心情激荡,一把抱住皇帝大腿,“皇阿玛!”

胤裪哭上了。

他自接了皇帝让他南下的旨意,战战兢兢,摻精竭虑,费劲了心机,今儿冷不丁被皇帝揭破心底最隐秘之事,心房大开。心头最大的一块儿巨石移开,轻松之余,有感于皇父良苦用心,眼泪不知怎地,止也止不住。

皇帝轻拍他肩背,沉默不语。

胤裪哪受过这待遇?哭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哭够了,见把老爹的袍服哭湿了一大片,鼻涕眼泪血迹俱。胤裪甚为不好意思,方要说点儿啥,他爹轻飘飘丢下个炸弹,炸得他差点儿魂飞魄散:“那陈珊瑚的底细不用查了,也查不到。她外祖父是先帝,生母是朕的妹妹,多年前遭劫与父母失散。既然们‘情投意合’,便让她给做个侧福晋吧。”

见儿子被这天雷炸得外焦里嫩、一副白痴相,皇帝弯弯眼睛:“封号福晋。”

挥挥衣袖,“跪安吧。”

皇帝施施然离去。

胤裪跪在当地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等他回过神来,知道惹了大麻烦,老爹已经踪迹不见。

深秋的小晚风吹着,十二贝勒背影萧条,微微有点儿瘸的回自己住处去了。

“玄烨,皇家好复杂············别往心里去。”

“有利益之争的地方哪儿不复杂?便是平民百姓,兄弟分家还打得头破血流呢。在其位,谋其政,何为可得,何为不可得,我心里明白得很。果儿不必忧心。”

“喔······那说十二皇子会怎么做?”

“呵呵······果儿慢慢看着呗。”

皇帝夫妇拉着手回屋,一夜无话。

皇帝在江宁已停留数日,九月二十便要起身奔苏州,这几日甚是忙碌。

因唐果对“红楼中人”有兴趣,晚上闲聊时,皇帝特意告诉她,王子腾即将升任华殿大学士。

“此人才具是有的,只可惜,心不正、此处是江南四大家族发家之地,经营多年,不能让他再待下去了。”皇帝喟叹。

“把他调离江苏,想让谁来接任啊?”

“钟泽臻。户部汉侍郎,也是革新主力。王子腾推荐贾雨村来着。”

“他还真会荐人。”

“哈哈······果儿那是什么表情?我若没事先听了那红楼故事,有派人查过贾雨村履历,说不定真会欣赏此人。”皇帝百无聊赖,逗着老婆玩儿。

“他很出色吗?”唐果皱着眉嘟嘴。

皇帝捧着老婆脸蛋蹂躏,“本身有才华,又善于揣摩上意算不算出色?”

“召见他了?”

“嗯。一番凑对,甚合我意。”

唐果终于从夫君大人手下逃出来:“那怎么安置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