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禧吓得一惊,回头望去,谢恒不知何时回来,从拐角阴影处走了出来,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弧度,面目清润柔和,在这狂风呼啸的夜幕下如同一株挺拔的松柏,风吹不动。

“王爷……”李满禧嘴唇嗫嚅一声,作势便要起身,身上毯子滑落下来,铺陈在漆黑的石板地上,如同落下一地皎白的月光。

谢恒阔步平稳,按住她肩膀,“不必多礼,你且坐着就是。”

她如今身上重,早被免了寻常见礼,只是无论如何,每次见着谢恒回来还是下意识去迎他,仿佛把每日见他当成了一种习惯。

谢恒捏了捏她莹白玉髓一般的手掌,入手果真也如玉石一般冰凉透骨,不禁微微蹙眉,“手这样凉,怎么还坐在这里吹风?”

李满禧笑了笑,伸手拨了拨背后的乌发,“想将头发晾干再去睡,也是在等王爷您。”

她讨好一笑,莫名让谢恒心尖一暖,那些责备的话自然说不出口,相处的日子愈发久,她好像越能拿捏谢恒的心思,经常让他哑口无言,却又甘之如饴。

今儿风大,观星阁凉亭上的帘幔被吹得随风飞舞,她一身藕粉色纱衣半躺在摇椅上,松范地如同从天坠落的仙子,长及腰部的乌发披散着,没了白日里挽发的矜贵端庄,反倒多了一点柔媚的风情。

谢恒心中一动,掀开袍角在她身边坐下,漫不经心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决绝?”

“没什么,不过想到今儿看的一本画本子,在与松萝说上面的故事罢了。”她朝旁挪开了些,让出一点位置,仰头看谢恒,“王爷也坐上来吧。”

那摇椅本就是专门请京中最出名的能工巧匠打制的,整块黄花梨木上编制藤萝,躺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谢恒笑了笑,依言坐到她身边,手揽过她的背,将她小小一个人整个包进怀里。

松萝偷笑一声,悄悄朝外头退了退,站到楼梯口的位置,以免打扰到两人说话。

摇椅被风吹得微动,两人相依而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昨儿公主召见,所为何事?”

李满禧想了想,斟酌道:“大抵是圣上看重王爷,公主便也对我有几分好脸色,又想着我如今怀着身子,得了新鲜的莓果和荔枝也赏了我一起尝尝。”

谢恒一手抱她,一手枕到脑后,目光盯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语气悠然,辨不出喜怒。

“永慧从小便十分骄纵,从不会因为圣上看重谁而刻意讨好,”他顿了顿,“听说公主昏迷前只有你在跟前,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满禧暗暗吸了口气,决定装傻充愣,好过被他这样刨根问底而露出马脚。

她微微抬头,眼眸中流露出一点不知所措,“其实我也不知道公主为何召见我,她似乎并不愿与我交谈,兴许是因为我出身卑微,却又能入了王爷的眼。”

她顿了顿,将头贴在谢恒胸膛上,发尾残留的一点潮湿水汽将谢恒的锦袍酽出一块暗纹,声音朦朦胧胧的,顷刻间便被狂风呼啸而走,散在空气中。

“公主晕倒前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心中有些害怕,正想告辞时,她便跌了下去,神色十分不好。”

谢恒静静听着,有半晌没说话,也不知到底信了没有。

帘幔被风卷起又放下,月越升越高,远远近近渐渐起了一层雾气,一滴雨水从檐角滴落,预示着更大的雨象。

李满禧缩了缩脖子,精神慢慢困顿起来,小声道:“王爷,回屋吧,要下雨了。”

谢恒淡淡“嗯”了一声,忽而从袖口扯出一样东西,在暗夜中明明灭灭的,闪着莹莹火光。

李满禧侧眸看过去,竟是一只纱囊,缝成四方模样,四角各用一只风铃缀着,里头装着数只萤火虫,挂在谢恒手上随风摆动的时候,萤火虫一明一灭的交相辉映,远远看来十分好看,又有别样的生动趣味。

她不由坐直了身子,低低惊呼一声,“萤火虫。”

谢恒淡笑出声,“今儿去练武场,意外在灌木中发现不少萤火虫,猜到你或许喜欢,便命人做了这么一个纱囊。”

他将纱囊递到她眼前,语气轻哄,“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