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段宏呈从战场上回来，银色铠甲还是如原先那般锃光瓦亮，没有留下血液的痕迹，不过他脸上手上不可避免血迹斑斑。 他一回来，就找步祁川了解情况，得知重伤患者有四千多人，轻伤患者一万多人，战场上当场死亡的有五千人，尸体都已经被接回营中的报告后，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没数错，岩国将士还在战场上的尸体有四万……后方死于箭伤的就有一万多，这次你做的很好！”段宏呈拍了拍步祁川的肩膀。 其实岩国能在战场上死亡那么多，并不是真在战争中死亡的，而是因为岩国是战败方，撤退没法带走受伤的士兵，而受伤没有当场死亡的，就只能死于流血过多，或者清理现场的邵国军队的补刀。 听到这些汇报，于青浅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和政治斗争带给平明百姓的灭顶之灾，因为她亲眼看见了一具具遗体被台回来，那些早晨还活着的人…… 而这场战争中，不管死了多少岩国军人还是邵国军人，说到底战争的策划者白磊和为白磊做了垫脚石的于青浅都是罪人，白磊和于青浅可以为自己找到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却愧对于这场战争中白白成为博弈者牺牲品的将士们。 如果不是亲自经历过战争，她或许还会像以前一样，为了一个庄子，为了一箱珠宝，继续做白磊手中的利抢指哪打哪，可是亲自经历了战争的她，如何亲眼看着那数以万计的生命因自己一句话而逝去良心不痛，如何原谅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一整夜无眠，于青浅不敢面对段宏呈，更不敢面对军营里的任何人，害怕从他们眼里看到对自己的憎恶和责备。 把看火煮药的军医学徒赶去给他们师傅帮忙，于青浅一个人坐在熬制汤药的火炉前，忍了一整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不敢出声，只能把头埋在膝盖里抽泣，为那些等不到大夫医治而死去的人，为那些因为高高在上的国王一个决策一句话而付出生命的普通人，还有岩国那悲惨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们，底层士兵有什么对错呢？ 都是岩国国王的错啊！最后因为岩国国王的自大妄为买单的确实这些普通的士兵们的生命，这一点也不公平！ “明知道战争这么残酷，为什么还要来军队呢小妹妹？” 于青浅抬头，看见了那个七军的千夫长，手里抱了一个装药的大缸站在帐篷门口。 于青浅没有回话，默默把头低下去，似是自言自语的说：“我也没有意识到，我会这样……”这样自责、这样难过，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所以想象不到。 虽然她给白磊出谋划策的时候觉得自己酷毙了，但说到底自己没有上位者的铁石心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本就是底层老百姓，她没办法不感同身受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底层老百姓。 那个千夫长把药缸放在锅边，然后蹲在于青浅旁边说：“你这么善良，应该留在江城的，战场会抹杀一个人良心。” “那你为什么参军呢？姐姐……” 那千夫长瞪大眼睛愣了一下，虽然她也大概知道于青浅看出来她是女的，但没想到，于青浅会直接说出来。 千夫长楞了很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 “是啊…我也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想问题还是太狭隘了…有些时候，其实可以想其他办法也可以避免的事情……”于青浅决定，以后再也不给白磊做事儿了，良心的谴责太痛苦了！ 那千夫长拍了拍于青浅的后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说：“药好了么？我盛过去给伤兵喝了啊！” 段宏呈比起于青浅来说，对这场战争并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不过连续好几天他都没什么食欲，每次闭眼睛就是那八万多尸体躺在峡谷边的场景。 于青浅在烧火房哭了一场之后，感觉好多了，第二天早上参加了战死战士的集体的埋葬仪式。 五千多具尸体，其实埋葬起来非常耗时耗力，两万多个士兵挖了整整一天，才挖出两个大坑，把尸体埋进去。 这种千人坑一般要埋的非常深，不然会发生疫病。 四月末的天气，只要有太阳出来就非常炎热，但是太阳下山了就会变得清爽舒适。 但是那天傍晚埋葬尸体的时候，于青浅感觉自己被放在高压锅里蒸了一样，浑身上下都在这又闷又热的气压下针扎一样疼。 举行完送别仪式，于青浅久久不肯离开，这么多死人她一点也不怕闹鬼，哪怕心中有愧，但她就是不怕。 看着这两个新起的土坡，再看过去那些连绵不绝的土坡，她只是心中有些悲凉，那些老土坡上长满了野草，花骨朵随着春风轻颤。 看着那些无名的土坡，

她终于理解了大学时红河赛时他们学院唱的那首歌的意境。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那一朵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 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 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不需要你认识我 不渴望你知道我 我把青春融进 融进祖国的山河 山知道我 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夕阳西下的坟场，清丽的少女音带着哭腔旭旭歌唱，声音没有那般洪亮但随着春天的微风传的很远。 回了将军帐，于青浅又大哭了一场，哭的快缺氧了也停不下来，一直对段宏呈道歉。 段宏呈本不用经历这些的，都是因为她，段宏呈才决定到某个地方定居下来，要不是她的出现，段宏呈应该是肆意江湖的快乐少年，而不是还不到二十岁就披甲上阵，看到这么多生离死别。 她真的恨死自己了，当初就不该去山上挖什么银子，直接在家里和娘亲一起死了多干净，何苦拉这么多人来陪她一起不幸！ 段宏呈任由于青浅抱着哭，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更没有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就这样任由于青浅发泄情绪，他知道于青浅在自责什么。 但是扪心自问，和徒弟度过的时光也是他人生中最有滋有味的时候，虽然只是短暂的五六个月，但是也是他这十八年人生里，最快乐的五六个月。 如果不是于青浅，他可能会和之前想好的一样，闯南走北到处走，但是那种生活些始终是一个人，遇见有意思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分享，遇见心情不好没有人安慰。 被欺负被欺骗没有人一起愤愤不平，有的只是一个人寂寞的活着。 那时想闯江湖，是因为心中没有牵挂，而后来选择安定下来生活，确实是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师徒情意和责任。 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反而每次回到那个属于他和徒弟的家，在外边受的气和不开心都会烟消雾散，这种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安身立命，为了共同目标努力奔跑的生活，反而比那种没有奔头的日子更充实。 可是这样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给于青浅听，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在徒弟哭的时候他也只能安静的陪着。 于青浅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反正只记得前一天晚上哭了很久很久，难道后来哭睡着了？ 第二天，脑袋痛的被打了一顿一样，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从桌子上翻出来一几块糕吃了点补充糖分，就走出了帐篷。 远远的就能听到将士们在操练的声音，这声音比起之前更多了一份杀气腾腾的味道。 毕竟以少胜多，打死了敌军四万士兵，现在邵国将士们都士气高涨，各个憋着气要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于青浅去了伤病们所在的地方，询问了药材使用情况，有没有什么需要采购的。 军医们对于青浅是心服口服的，尤其是她提出的那种缝合伤口的方法，对伤口快速愈合简直太有效果了，何况她还亲力亲为熬制药材照顾伤兵，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于青浅又溜达到炊事兵那里，又看了一会儿几个大汉抓猪杀猪的狼狈场面，正要回帐篷再躺一躺，就看到关堡山升起的一股浓浓黑烟。 谁在山上放火？于青浅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可是马上反应过来，两军对战的紧张时刻，村民都不会进山，那这个火可不就是岩国军队放的么！ 肯定是为了避免下次还有人埋伏在关堡山脚下的树林里，所以干脆放火把树林全烧了？ “不好！粮仓！”于青浅拔腿就跑。 因为有好好练武的原因，她现在体力体能都比当初村子被烧时好多了，不一会儿就飞奔穿过了四个足球场大的操练场。 操练场上的士兵们也看到了浓烟，都在议论纷纷。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一千多万斤粮食的地方，就是当初山体塌方之后形成的一个山洞。 当时于青浅和孙毅带着人到凤山县，就是安排两个存放粮食的粮仓。俗话说的好，狡兔三窟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所以他们想了一个计策，把沙东城买来的五百万斤粮食放在军营里，从余江县运来的粮食放在凤山县郊区的粮仓里。 又正好去看山体塌方重建的时候，发现了那个山洞，于青浅提议把曲州城送来的粮食藏在这里，于是让那两千多帮助重建的士兵在山洞里架支架，又把山洞挖宽了好多

，把粮食藏在那里的。 现在如果关堡山真的被烧起来了，那满满当当的粮食很难保住了！ 于青浅心里骂着娘，终于找到了正在紧急开会的段宏呈孙毅他们。 “那就派人把粮食搬出来，能搬多少是多少！”周冉大声说着。 “就算所有人都去，也搬不了多少，不如去把山洞附近的树都砍了，干树叶都扫下来，再用土把地面盖起来，这样山洞附近没有东西可烧了，火就不会波及到山洞！”于青浅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外国的关于消防员的电影，就有涉及到森林火灾的防治，就是弄出一片隔离带，让火没有可物无法继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