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快宣御医!”

“快!宣御医。”

萧邕抚着一阵阵抽疼的小腹,抽着气倒在侍女沁萱的怀里,身边母后惊惧的命令,父皇担忧的语气,以及隔着人群,二姐姐难掩的得意,六妹妹担忧中掩饰不掉的平静,妃母们各自的小心思。

这些以往被她忽略掉的,都一一落在她的眼里,明显的让她觉得可笑,曾经的她是心有多大?才能把这些毫不敷衍的算计,忽略的干干净净?

又或者,眼前的这些只是她午夜梦回,追悔莫及的又一次美梦?

不!美梦都不会有现在这样幸福。萧邕很怕。服下寒月散的痛楚很真实,腹中翻搅着的锐痛仿佛要将她劈成两半,她却希望这些疼痛能更多一点,多到让她从这场美梦中清醒过来。

这是她1岁生辰,母后坐在高高的后坐上,父皇还是那么慈爱,谢氏老侯爷和侯夫人就坐在下首。

自从她失去一切,自闭府中之后,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能用来思考。

若一切重来,她要怎么做,才能避免之后的一切,才能为母后,为哥哥,为谢氏求得一线生机。

后来她想明白了。若一切重来,当年那一碗混着寒月散的甜羹,即使尝出味道不对,她也该面不改色的灌下去。

毕竟,只用一两口效果不够。好好调理,她最后还是有了软软——虽然并没能生下来。她当时就该喝干干净净。

要是命大,能挣出一条命来,也好。

一个不能孕子,又不让纳妾的公主,再想攀附皇家,攀扯东宫与中宫,那些人结亲之前,也要掂量掂量吧?

若是命薄,就这么一命呜呼,也无妨。

她再不会嫁一个重臣,得一身权势,把母后、哥哥、谢氏一族,架在火堆上烤。

分不清是疼的,还是旧事,萧邕泪如雨下,心里却冷的掀不起一丝波澜。

过了这个生辰,她就是能被这些人待价而沽的物品了。联姻,生子,捆着母后和皇兄,带着后族谢氏,在名为天下的这局棋中,一起沉沦,永难翻身。

谢氏反叛,母后自戕,皇兄没能熬过诏狱,她一场大病,自闭公主府,保不住软软,护不住任何人,最后心力憔悴,抑郁而终。若真能重来一世,她再不愿下嫁那个纯臣,做那个骄纵跋扈,妒不容人的尊贵嫡公主了。

大概想要的太多,就会失去更多。

这一世,她只愿守着母后皇兄,其他的,她什么都不要了。

萧邕想着,疼痛带走了她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昏睡前仿佛看到怒不可遏的母后押了宴上所有的侍女太监。

原来母后这种情况下都没有失去理智,第一时间绝不随意牵扯,反而扣押人证,容后再审。看着直,其实胸有丘壑,看来她家三个,真的是她最蠢啊。

萧邕自嘲一笑,放任自己陷入昏睡。

——

玉珑阁中,萧邕面若白雪,气息似有若无,蹙眉躺在锦被中,小小的一团,几乎看不出太大起伏。

皇后在没人的地方已经哭过一回,这会儿只是眼圈有一点红,面色虽一丝憔悴,亦难掩担忧,但已经平静许多。

“梓潼,你太过担心了。”皇帝走到床前,见她没有理睬,扶着她的肩膀又道:“御医说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天天守着这边,后宫那一摊,是不打算管了?”

皇后谢氏毫不动容,握住锦被边柔软无力的小手,试了试温度,唤道:“沁萱,呦呦的手有些凉,先前纵儿不是送过一块暖玉么?去找来。”

沁萱假装没看见皇上被撂下了,应声去取。

回来是见皇上仍旧站在边上,面上带笑,不带一丝尴尬。

这暖玉触手生温,皇后给她握在手心,放回被中,又嘱咐道:“她现下身子太虚,弱不受补,也受不住烧炭的热气,把殿内的暖炉都拿远一些。这暖玉温养,回头你给她贴身戴着,别让她取下来。”

沁萱温声应是。

“她不爱戴这些东西,等她醒来,病中娇气,肯定这不吃,那不要的,这回你们不许事事依着她,有事去昭阳殿回禀,本宫亲自来看着她。”

沁萱面上带出一丝笑意:“娘娘言重了,殿下向来听话,病中就算一些不爽快,奴婢们哄哄,殿下都是听的。”

谢氏摇摇头,怜爱的抚了抚她的鬓角,不放心的摇头:“这汗都是虚的,你们要勤照应,潮了定要换,别让她湿着睡。”起身道:“你们好好照应公主,有一丝闪失,本宫和陛下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