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猎猎,军列整备,西北丽日硕阳之下,一列列的重装将士衣甲鲜明,身后列风扬起的高高旌旗,将士们意气风发,萧纵站在后面的小山堆上,跟几个殷渠派来的小官员绕在他身边,点头哈腰的陪他说话。

就算什么时候有人放暗箭,这些人大概也能飞扑到他身前,为他挡箭。

刚到殷渠身边半天,萧纵就真实的感受到他的焦虑。那种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嘎嘣死在他的地盘上的心理,溢于言表。

他被人挤人的护在中间,周围还有身着黑底护氅的卫戍精兵护卫,雄浑的号角声响起,他站在高处看着黑压压的人,遥遥注视,隐隐的带着几分沉静的肃杀,遥遥的天边甚至能看到西关城升起的浓浓黑烟。

殷渠执枪披甲,一步步的走到他面前:“太子殿下,末将殷渠请命,为我大周夺回西关城。”

萧纵抬手虚扶,把手上御赐的湛云剑“咔——”的放在他手上,殷渠一愣,抬眼看他,只见他面色沉静,沉声道:“西关城十万百姓,无论枉死的还是幸存的,都尽数托付于将军和各位将士,请务必尽快夺回西关城。”

殷渠铿锵而立,双手托着湛云剑,斩钉截铁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底下千万将士们也举起刀枪大声呼喝应和:“大周必胜,驱逐狄戎!”声浪一波一波,滚滚传开,整支大军群情激奋,声杀震天,直冲云霄,刀枪的锋刃在日光下闪动着雪亮的寒光,军容竟十分的威武壮盛。

这样的场面不免让众人都热血沸腾起来,萧纵这样有些凉薄的人,在这样的场合都感觉到耳根发热,心头澎湃。再合上西关城传来的惨烈军报,两相叠加,让人愈发热血沸腾,拯救江河的大任,就交托在这些人手里了。

大军终于出发了,蹄声震动,萧纵甚至还能感觉到脚下大地的震颤。他站在原地遥望大军远去,直到看不见,才翻身上马。留下的人作为后方支援,扎营的地方离这里不足五十里,近侍靠进他:“殿下,我们先回去吧。”

他从容淡定地勒马而立,肩背笔直挺拔,目光沉锐幽深,整个人凛然犹如刀锋。原本还想劝的人,都静静的跟在他身后,像他一样的看着大军过境余下的滚滚烟尘。

沉默良久,他扫视一圈终于道:“诸位今日都上承皇命,挥师伐狄,是来消除恶贼的,为的是收复疆土、还我河山!殷将军在前方恶战,孤虽不才,无领兵作战之能,只能在后方盯着,不让他们在前方打战的时候有一丝一毫隐忧,能助孤一臂之力吗?”

周围一圈鸦雀无声。

他重而有力地挥下马鞭,扭身驱马朝事先预定好的地方飞奔而去,自小生于皇家睥睨天下的气势陡然释放,无一人敢质疑。

萧纵自幼学的东西就很杂,后来得立为储君,受得就是储君教育,跟着亲父耳濡目染学帝王心术,迫于无奈要通览经史子集诗词律赋,做了诸皇子中最风雅清贵之人,至于兵战策、阴阳谋略,就不像萧珉那样,学的名正言顺了。

他好像从小就懂得不碰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或者说懂得自己偷偷琢磨,在所有人面前遮掩自己这方面的兴趣。

这次亲身上战场,在别人看来肯定是“迫于无奈”的。拿血肉之躯,保疆卫国也就算了,好歹有一份沉甸甸的战绩功劳,要是死在权利争夺的勾心斗角中,就太亏了。萧纵自己也知道,所以他不甘心。

他和皇帝这对帝王家“父子”,刨除那份从小没操多少的养育之恩,就只剩下恩怨纠结。他能瞒天过海,带个不明身份的孩子回来交给皇后养,可偏偏连自己做的丑事,都没法好好遮遮好。让人溜了就算了,还让人流窜到自己面前。

萧纵心道,也没多大能耐。

萧纵快马入营,朝东霖点点头,卫戍军五万骑兵跟随他先行,还有五万步兵较多的余部,一日之后就会立刻抵达,萧纵命东霖秘密传讯百里青,让他直接带兵前往黎川,若黎川真的空虚,则趁势夺取。

单一个狄戎难成大器,他们从来不想管理大周的州府,对他们来说,打劫到手的金银财宝才是最好的,谁耐烦管城?而像如今这样,纠纠结结的占了一个人城占了十多天的情况,史上还没有出现过。

而且至今为止,他们还没有撤离迹象。

除非这些人真的丧心病狂,人不杀完不走;否则只有一个可能性——他们在等什么人,或者在等什么时机?

而这里除了狄戎,只有殷渠和黎川,若是连殷渠都不能信,这日子就不能过了。

萧纵连御赐代表天子的湛云剑都交给了殷渠,就表示了自己对他的绝对信任,撇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就算暂时看起来也没什么可疑,也直接在萧纵心底挂上了号。

让百里青直接绕道,直取黎川的消息,除了萧纵本人,就连传信的东霖和暗卫,此时都是不知的。

西关城外的战已经打了一天,邕宁府也逐渐不平静起来。

萧邕来了以后,政令传达,全城已经进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戒严状态。城门进出每日都有严格盘查,大街上晃来晃去的人变少了许多,三日一次的小集市也变得萧条起来,昔日热闹的情景不复,一些店铺零零散散的开着,战乱年代容易滋生流匪盗贼,这里离琼州较近,乱兵余勇乱窜。

萧邕能想到在邕州给萧纵留一条生路,别人难道就想不到,在这里给他铺一条死路吗?

暗夜之下,匪徒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