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然后我要怎么做…”她呆坐在那里,坐了好几天。

林夕过来探了她体内情况,倒是没有想到此番激变之下火石破碎,反倒叫她彻底与那天火融为一体。

原来从前那样朝不保夕的压制还不如彻底的毁灭。

“去人间走走吧。或者地府。那些地方都有许多故事,许多风景,你去看看,想做什么都可,师父不会限制你。”

她跪下身,泪水涟涟。

木屋外,离风一下子跳过来抱住林夕一只胳膊:“师父我能陪师姐一起去吗?”

“不能。”

“那,那我以后在人间也能毫无限制吗?”

林夕转过头,拍拍他的头,认真道:“若你有一日也遭遇了你师姐这般的祸事,我就许你这个自由。”

“……”

那一日正是春光明媚,她回了灵界,翻出自己所有的白衣,同父母告别,同白墨告别,同所有挂念她的人告别。

将累身的宝器丹药封在房,又脱去所有的珠钗玉环,三千青丝只簪上一根清透的白玉簪,莹白皓腕也只留了从小戴着的那个储物镯,她就这般清清静静上了路。

漫无目的的一路沿着东荒前行。她发觉近来自己时常走神,时常发呆,发呆的时候脑子里大多一片空白,明明什么也没有想,回过神来却还是痛彻心扉。

她就这般一路发着呆,等她反应过来,已是东荒最边界的一处修真大界。

东极界,原来是小墨当初转世修行的地方。她落下云头跨过仙界壁障,走入人间。

多谢师父,她的修为还在,一点也没有被禁锢,就连容貌也是丝毫未变。

只是到底人间灵气稀薄,她想了想还是自封了修为,敛去了周身仙气,堪堪把握在大乘的境界。

人间的修真界,她体验的实在短暂,除却太一界那一回经历,前头也只有偶尔才和离风来逛上几日。

这东极界倒是荒凉,她落在一处深山里,正好赶上那一日的日落时分,她仰着头静静看完了整场辉煌,想着,那就这儿吧。

仙界一日,人间一年,她脚踏实地的丈量这里的红尘气息,待了足有千年之久。

在这千年里,她遇见了些人,也看了些事儿,而在那些缓慢的时光里,她对无尘的思念其实也并没有减缓多少。

那些为数不多叫她记住的人和事里,头一遭印象最深刻些,那时候她刚来没多久,就在落地的那座山里碰到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叫任昊。她发现他时,他血肉模糊满身是伤,这场景那样熟悉,她自然救了他。山洞里为他小心渡了些灵气又喂了几颗丹药,少年躺了几日终于醒过来。

玄衣的少年面容清秀,睡着时眉目间还带着稚气,可一醒来眼中却全是血色。他看见对面端坐的白染,跪下来谢她,又求她,问她能不能救救他的家人。

原来这里是无界山,阳城是山外东边最大的城市,任家世代居住在那里,也是城中一股不小的势力。可谁知数日前,任昊在军中服役的兄长却突然奄奄一息的赶回家中,还留下了一件宝物。也正是这件宝物,后头给任家带来了百年不遇的大祸。

任昊这样的年纪,他还不能理解,为何短短数日原先同城的近邻竟会一朝反目,为何那些强大的就像传说一样的皇朝和宗门会不远万里的对任家这样的小角色下手,甚至他的本家叔伯,他的同族血亲,也能刀剑相向,自相残杀。

白染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但还是和他去了阳城。

那一日阳城刮着大风,有沙尘吹进少年的眼睛里,他看着早已一片狼藉的任家大院,跪倒在地,怒吼出来。

他来晚了。他的父亲倒在血泊中。他的母亲僵硬的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他的兄长只剩下一颗头颅。

他发起抖,指甲抠进大地。

白染静静站在一旁,风吹起她的白衣,裙角沾上一点血污。

门外,有大队的人马闯进来,城中是他们遍布的眼线,这个漏网之鱼的少年,终于愚蠢的飞蛾扑火一样的赶回来。

无界山是东极界有名的禁地,但凡血肉之躯,只进无出。东极界人人皆知。

任家数十名护卫拼尽全力带他一路杀出来,他的嫡亲叔父,临死前将他推进无界山。

他对他说,死了便死了,万一能活下来,就一定要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他记住这句话,也忘记这句话。

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逼他说出至宝弑神刀的下落。

弑神刀?白染垂眸。她站在那里没有动过,也被十数把长剑围住。

他们的眼里先有贪欲的狠厉,再看见她这抹恍若天人的绝色。

白染暗金色的瞳孔微微转动,他们忽然间就再也看不真切她的容颜。于是眼睛里又重新添满贪欲。

少年被死死的按在地上,头破血流,骨断筋折。却始终一言不发,只用那双狼似的眼睛幽幽的盯着。

他们用拙劣的手段搜了他的魂,一无所获。终于将所有的刀锋指向这个奇异的白衣女子。

白染看着被搜魂后目光涣散的任昊,她看到他的嘴一直在动。

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心处是暴风般的灵潮,一瞬间便席卷出来将这时空冻住。

世界安静下来了。那些面目狰狞的或者绵里藏刀的,都清晰的停顿下来。

她轻轻拨开身前几柄长剑,轻声问他:“你想说什么?”

“杀,杀了,杀…”任昊痴痴傻傻。

她低叹,一缕神念将他破损的灵魂修补好:“你想说什么?”

少年的灵魂恢复如初,少年的肉身破败不堪,他看着眼前这个神仙似的人,说:“求你,救我。求你,带我走。”

“我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