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墨陷入沉睡的第一百二十二年,又是一个午后。

迟晚晚正在玉明宫的灵花园煮一壶敬亭绿雪,他晨间才去看过白墨,依旧没有醒,他独自用过膳,便来煮茶喝。

玉明宫有的是上好的灵茶,可他最爱还是敬亭绿雪的味道。

他煮着煮着,就听到一双脚步声响起。

微微蹙眉,玉明宫的仙侍一百多年前就已不会再踏进这里,忘湫找他从不现身,封启近些日子在正殿忙的脱不开身,这是独属于他的一点地方。

他今日懒得说话,正要布上一层结界。

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万荒宫就这么七株敬亭绿雪,我走后都被你摘完了吧。”

他煮茶的手僵住了。

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一直走到他身后,掌心覆在他手背。

“对不住,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还僵在那里。这是白墨的声音。一百二十多年的沉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可他还是一瞬间认出来。

迟晚晚颤抖了一下,转过身:“你醒了…”

可话音刚落,便迎进他的拥抱里。

迟晚晚傻了:“你…”

“对不住,让你等了这么久。”他又说了一遍,微微低头。

“……”

他在做什么?

他是疯了吗?还是睡糊涂了?竟会跟他道歉?还毫不避忌的牵他的手,甚至…甚至…

迟晚晚就这么僵硬的在这里杵着:“没,没事,也没多久…”

须臾一百年,说折磨是真的,说短暂也是真的。

他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一下子不知还该作何反应。

白墨却收紧了手臂,紧紧的拥住他,话语之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歉意:“我以后不会再睡那么久了。”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一双手抬抬放放的进退两难,实在难受:“好,好,我知道了…”

“我很想你。”他低叹一声。

“嗯…我也想你?”迟晚晚彻底糊涂了,这还是白墨吗?

许是真如白染一般落到那什么九幽之地,想起了什么吧。

迟晚晚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了,这么一想他终于松下身来,手臂抬起轻轻放在他背上,笑了一下:“你突然这么热情我还挺不适应的…”

“我…”白墨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忽然停了一瞬,“我…”

“怎么了?”迟晚晚也愣了一下,手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白墨忽然皱起眉,额头抵在他肩上,很是痛苦的模样。

“小墨!”

迟晚晚惊了一下,刚要查探却见他忽然抬起头,手上紧紧攥着他蓝色衣衫:“你,你听我说,你要记住,你不能…不能…”

他目光那般急切,可痛苦还是打断了他的话,他深深皱着眉,再次低下头:“迟晚晚,你不能…”

“什么?”见他如此模样,迟晚晚也是心中一急。

他疼的不住喘息,却依旧死死的攥着他,迟晚晚一时之间不敢妄动,只好柔声安慰:“小墨,你是想起了什么?若是受不住不要勉强,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可白墨不住摇头,目光扫过他关切眼神,眸中竟落下一滴泪来:“不论如何,你…你不能…”

“不能什么?小墨?”

迟晚晚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和痛苦,不再等待,就要为他用木珠的精气镇痛。

可他手臂一动白墨忽然又紧紧抱住他:“不能…离开…不能,不能离开!”

他喊出这句话,两个人都安静了,空气中只剩下白墨艰难喘息的声音,一下轻过一下,似乎痛楚也随之远去,只剩下安静。

片刻之后,迟晚晚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忍不住一笑,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在担心这个?我不会离开的。你放心吧。”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轻,眸中慢慢涌上黑暗,手上的力气也松了下来,再也无法拥住他。

“小墨…”他突然的脱力,迟晚晚猝不及防。

他倒下来,倒在他怀里,眼中一片黑暗,却还是用尽了力气:“我不能…再去记起,那些…以后全由你告诉我,好的全部记住,坏的全部忘记。”

“好的全部记住,坏的全部忘记…”

他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可是口中不停,一直说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明悟殿内,迟晚晚将他放到榻上,想为他拭去额头汗水才发现一只手还被他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