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鸟殿。

雪花时不时就会飞来,她关禁闭的日子,这鸟倒是三天两头来看她,仿佛她才是笼中之物,而它则是主子。

骂它没有良心,它就会一路叫着“没有良心”飞回长信殿。

问它可有意中鸟了,它居然还会害羞,不好意思地低头,在鸟架子上来回踱步,也不知是求而不得辗转反侧,还是尚未婚配所以听不得打趣。

“明日阿爷派来的人就要入宫看我了,不知道会不会带些好吃的,你明日来,我分些给你。”

荀域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对着雪花说说笑笑,手边儿的衣架子上还挂着件百子榴花裙,一看就是给她阿姐的。

天天惦记着别人多子多福,自己却一点儿不知道上进,心里有气,做什么都带着声响,倒是吓了春樱和棠梨一跳。

“都退下吧。”

安宁回过头来,见他一脸阴沉沉的,便示意自己的婢女赶紧走。

“怎么了?谁惹你了?”走过来坐到他对面,小姑娘自顾自嗑着瓜子,每吃两个就递给雪花一个。

“明日使臣觐见,你不准去,老老实实待在朱鸟殿,随便做什么都好。”冷哼了一下,连看那鸟都不顺眼。

“为什么?我有好多东西要给托人带回去呢,到底怎么了?”

安宁边说边打量着他的脸色,并没有一味忤逆,而是软磨硬泡想叫他答应。

“求你了好不好,你看,我这几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除了给阿姐和甥儿带的礼物,我还绣了条玉带给你。”回到床边把东西拿过来,安宁拉着他的衣角撒娇,“看在这东西的份儿上,你就让我去吧。”

这回她就不收钱了。

荀域收回衣袖,冷哼了一句,“来的人是裴祐,你也要见么?”

闻言愣住了,安宁没想到阿爷会派他来,这不是存心添乱么。哪怕阿姐阿兄都不便来,随便派个谁也比裴祐强啊。

咬着唇不说话,良久才开口道,“我们俩又没什么,就是见也是当着你的面见,有些话我直接问他直接答,总比你再派人转达来的清楚,我就是想知道阿姐怎么样了,祖母身子好不好.....”

“当着朕的面见?戚安宁,亏你想的出来,朕没那么好的度量,你跟他有过婚约,光是他来北国就已经会给朕带来很多非议了,你不避嫌,还想要当面跟他叙旧,你让朕颜面何存?”

知道他这个人最死要面子,安宁剜了他一眼,可又不敢太狠,半嗔半怨的,“干嘛那么小气,你叫我们见了才能说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嘛,再说,真给你戴绿帽子的你都没怎么样,干嘛总盯着我.....”

荀域几乎要叫她气死了,他就是上辈子欠她太多了,这辈子才叫她这么折磨。

“好,你伺候朕,伺候好了朕就许你见他。”

安宁还当他多有出息,每次都是用这件事来要挟她,干脆就做了,省的他惦记。

伸手要给他解扣子,荀域气得躲开了老远,指着她道,“戚安宁,你为了他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转身拂袖而去,也没说是让她见还是不让她见,棠梨等人见没事儿了,这才回到殿中,“殿下,陛下这是吃醋了呢。”

“吃什么醋,他就是顾及自己的脸面,我背井离乡嫁来,要不是借着水运,三年五载也见不到故乡的人,他怎么就不肯多为我想想。”摸着那条玉带,安宁还想给他试试合不合适呢,这一吵,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

几日后的长信殿中,一袭月白衣衫的男人手里正捏着一个旧了的香包,那是安宁送给他的,娶比翼连枝之意。

可最终同林鸟遇上大难,终究还是各自飞了。

荀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香包,哼了一下,神色里满是轻蔑。

裴祐依例给他行叩拜大礼,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比一年之前显得妥帖许多,想来修水的事情磨人,裴公子经一事长一智,再不是从前那个百无一用的生了。

两个人先是觥筹交错一番,出乎荀域意料的是,裴祐不止举止稳重了,连酒量也变得很好,估摸这一年来没少借酒浇愁。

“丽娘可还好?她出身虽然卑微,却是个懂得伺候人的,公子修水不易,有她时常陪伴左右,也是个慰藉。”故意提起那个叫裴祐蒙羞的女子,荀域脸上似笑非笑,想看看他是否真如表面看上去那样镇静自若。

“回陛下,丽娘一直留在京中,既是陛下赏赐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养着,怎么能让她跟我去外头风吹日晒呢,且我与父亲都在外奔波,母亲一人留在家里也是无人照料,她刚好能陪老人家做个伴。”

言下之意就是,留给她阿娘当丫鬟了。

荀域点点头,并没有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裴祐主动提起债务的事情,说南国的水利刚刚修缮的差不多,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把之前的欠款还上,但戚长安已经着他安排人重修了烟波江附近水路,就等着北国这边运河完工,合成一脉,从此便可互通往来了。

言毕又拿出一份拟好的,上面详细写了日后两国通商的税务明细,倒是与荀域前几日和沈司徒商议的相差无几。

看着那份有些诧异,荀域挑眉,道了句,“南国君上还真是大方。”

“我们陛下说了,公主既然嫁了过来,咱们便是一家人,让您多赚些也无妨,权当给公主做零用,只是希望陛下待公主好些。”言毕朝周围看了看,见依旧没有安宁的身影,裴祐又继续道,“陛下,可否请戚良人出来一见,长公主有些事托我告知戚良人。”

“陛下不必担心,这些话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您大可留在这儿听着。”

冷笑了一下,这两人还真是青梅竹马,竟想到一块去了。

“朕本来还以为你这次来是带了钱要赎回你们公主的,毕竟自她嫁过来朕还从未宠幸过她,你带她回去还是能重修旧好的。可没想到你们还是没有钱,那就别怪朕夺人所好了,田心,今晚摆架朱鸟殿,你叫戚良人准备一下侍寝。”

裴祐闻言十指紧握,神色阴鸷地盯着荀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