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将黑店老板立在我左侧的板凳上,取了他口中的布团,便坐到了我右侧。

见我瑟瑟发抖,他笑问道:“怎么了王爷?衣服没穿够?”

我尴尬地笑了笑:“够了,够了……”

娄县不愧是制香大县。

县城扩建得很大,向城门内一眼望去,超过两层的楼房甚多。

尤其那些制香的坊阁,比官员的居所还要气派。

但许多在市面上摆卖的好香,竟便宜得让人匪夷所思,以至于寻常女子从身旁经过,也会带着一股与宫中差不了几个档次的香味。

进城之前,我朝吴言问道:“吴兄手中可还有什么黑料?”

他稍加思索,应道:“有是有,但跟那魏霜涵没太大关系。”

“什么叫没太大关系?”

“在下手里有他父母的罪状,和他犯的罪很难扯到一起。”

“他父母犯了什么罪?”

“谋财害命、欺男霸女、杀人灭口之罪。”

原来,这魏老爷和魏夫人也并非善类。

二人年轻时眼红另一乡绅刘跃辉家中产业,便精心捏造刘跃辉欺男霸女的谣言,将之传至远在炎州的江湖。

那受魏家夫妇雇佣传播谣言之人,亦是炎州江湖人士,是魏老爷的远亲。

一众义愤填膺之士忍无可忍,便应那受雇之人邀约,前往娄县讨要说法。

那时的江湖侠义之风甚重,但江湖豪客们戾气更重,行事也颇有些草率,仅仅是因为路上听到几个小厮议论刘跃辉作恶多端,便已笃定他罪大恶极。

他们哪知那几个小厮是受魏家夫妇雇来做戏的人。

于是刘跃辉全家被灭了门。

而那几个杀人的莽汉,连同受雇传谣之人也被官府抓了去,通通判了死刑。

那传谣者气定神闲,以为魏老爷会去救他,但还没有吃上上路的饭,就被一碗水给毒死了。

而那几个莽汉直到行刑之日,还在怒骂官府和欺男霸女的刘家乃是一伙,说官府处斩他们乃是为了帮刘跃辉报私仇。

于是魏家吞并了刘家遗留的产业,美其名曰:“帮刘兄收拾身后的摊子。”

待产业壮大,魏老爷便更加成了那表面儒雅光鲜、背地里欺男霸女之徒。

魏夫人观念里本无是非善恶,也无怪力乱神,但偶尔听布道的和尚和道士讲因果报应和恶果波及子女的案例,再加上近日常常梦见冤魂索命,便害起了疑心病。

她见夫君如此模样,深恐自己腹中胎儿将来受到恶业牵连,便日日吃斋念佛,每遇需要帮助的穷苦之人便慷慨解囊相助,久而久之,很受乡里人尊敬。

魏夫人自己倒也喜欢上了受人尊敬的感觉,每日吃斋念佛、行善积德逐渐成了离不开的习惯。

魏老爷常听乡里夸赞他娶了一个很有德行的夫人,得意之间也受魏夫人的影响,由欺男霸女的衣冠禽兽,变成了沽名钓誉的大善人。

魏老爷虽然没了以前的恶行,但那些遭他欺辱、被他毁掉人生的人,都在他转变的过程中,无缘无故地从乡里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也许,在那乱葬岗上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后来乡改为了县,魏家的独生子魏霜涵,果然如魏夫人的心愿,成了一个人前仪表堂堂、才貌双全、德行如一的人,受到县里的尊敬,成了“魏先生”。

当我站在魏老爷卧房门前的时候,便听见他用颇有中气的声音怒道:“这个混账东西!竟能做出这等丑事!他骗得了娄县百姓,可骗不了他老子!这混账就是被你给惯出来的,亏得你天天吃斋念佛,怎么养出了这么个东西!”

一个老妇人叹气道:“唉,真是罪过……这便是我们做的孽啊!”

“这孽畜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大事!下次出事,他要是没能洗脱罪名,我便断了和他的父子关系,免得他坏了魏家的名声!”

“哎哟,老爷哎!涵儿再怎么说也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若不帮他,魏家的香火可就真断了!”

“咳咳咳……我怎么帮!这臭小子和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请问魏老爷还有什么名声?”我踢门而进,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魏老爷和魏夫人大惊之下,见屋外遍地是魏府中人的尸体,差点被吓晕过去。

我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纸,高举在二人的面前,晃了一晃:“签字画押吧,二位?”

纸上赫然写着“谋财害命、欺男霸女、杀人灭口”共十二字。

一见罪状,魏老爷和魏夫人当场得了中风,歪掉的嘴大张着闭也闭不上,颤抖的手抬在胸前放也放不下。

他们当然知道那十二个字的意思。

我替他们掰正了嘴,将装着印泥的盒子递到了魏老爷手里:“魏老,恕本王直言,你儿子这个小孽畜便是和你这老孽畜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