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头戴九旒冠,身穿冕服,腰佩宝剑,缓步在数十名卫士的保护下走下船头。

“殿下!”郅都领着卫队前来缴令,拜道:“罪官周阳由已经就擒,臣谨奉还虎符、印信!”

然后,就有几个卫兵左右挟持着一个披头散发,垂头丧气的三四十岁的官员,来到刘德的面前。

刘德透过旒珠的缝隙,低头看了一眼那个不久前还是两千石封疆大吏的男人,只见,出现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个身材干瘦,其貌不扬的男子,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扔到人群中都没人能认出来的男人,居然会是曾经大名鼎鼎,夷灭无数豪强的酷吏。

“周阳!”刘德看着他,厉声问道:“你可知罪?”

“臣知罪……”周阳由闻言,连忙跪下来叩首认罪:“罪臣狂妄,目无国法,凌迫天使,虽百死难赎!”

一边说,周阳由一边重重的磕头。

身为官僚,周阳由太清楚应该怎么做,他才有活命甚至卷土重来的机会。

按照制度,他很清楚,他首先会被移送廷尉衙门,然后廷尉与武百官商议,为他的罪名定性,然后上报天子,由天子决断。

在这整套流程之中,最关键的是天子的态度。

天子想留他一命的话,不管廷尉上报什么罪名,天子都能否决。

而假如天子想要他死,那么,不管廷尉怎么为他开脱。他都难逃一死。

那怎么才能让天子高抬贵手?

周阳由知道,他必须证明自己对汉室还有用。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得先做一件事情:认罪。

拒不认罪的臣子。是不可能活命的!

“先押下去吧……”刘德摆摆手命令道,然后就接过郅都递来的虎符,将之收起来。

“诺!”郅都点头应命,一挥手,就有士兵上前,挟持着周阳由下去看守起来。

然后,刘德就在安邑军民的簇拥下。进入安邑城中,直接入住郡守衙门。

到了郡守衙门后,刘德立即下令。召集安邑所有百石以上的官吏,到郡守衙门会商。

毫无疑问,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老爹很快就要来河东了,但河东郡守却被抓了起来。

这就导致了河东上下。目前已经没有够资格主持迎接天子工作的官员。

万一天子銮驾在河东没有得到很好的接待。那传扬出去,汉家的脸就要被丢光了。

好在,刘德身边还有袁盎这样的老臣可以借助,在袁盎的帮助和协助下,刘德总算是将所有迎接天子御驾的事宜都安排妥当了。

等将所有的细节与事情都吩咐下去,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刘德将天色已晚,就留了袁盎在郡守衙门过夜。

这天晚上,夜色很好。星光灿烂,刘德命人拿了两壶酒。两盘小菜,就跑去找袁盎夜谈。

君臣二人对坐于郡守衙门的偏房院子之中,一边喝着酒,一边先聊着。

聊了一会,刘德忽然想起来了,问道:“丝公,前时我托您的事情,不知道?”

袁盎笑了笑,故作不知的问道:“不知殿下所指的是何事?”

刘德一听,立刻知道,袁盎根本就没按他说的做,甚至可能落井下石了……

但刘德也真没办法!

当此之时,官员们对于宦官的仇恨和敌视相当严重,反正就没有人把宦官当人看过。

当年,未央宫出了名的好宦官,帮过和救过许多人的北宫伯子,告老之后,在长安街头路遇一个曾经他帮过的大臣,北宫伯子好意上前打个招呼,结果对方却掩鼻而走,搞的北宫伯子深以为耻,从此不复出门,最终抑郁而死。

连北宫伯子这样的贤宦都是这么个下场,就更别说其他人。

刘德在心中为章德叹了一声,但也就只是叹息一声而已。

诚然,章德确实帮过他很大的忙,他心里也知道。

但是,对于上位者来说,滴水之恩,报之以涌泉,简直是个笑话。

翻脸无情,才是帝王的本色!

别说是一个宦官了,就是战功赫赫的大将,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立刻就能弃之如蔽。

刘德虽然还做不到这样绝情。

但却也不会为了章德而去冒着跟袁盎撕破脸的风险。

“章公啊,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刘德在心里流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后,就不再去想章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