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列侯,人人都有家臣仆役卫士亲信,一个列侯再怎么寒酸,身边也会有十几二十人来充场面。

富贵者如家大业大的平阳侯曹氏,仅仅随同这一代平阳侯曹寿来到宫阙前的马车就已达十余辆,随行的卫兵、家臣、食客、仆役数以百计。

充分的向人展示了什么叫狗大户!

而各诸侯王的子嗣列侯们也不甘人后,一辆辆华丽至极,也奢侈至极的马车,装饰着从蜀郡到齐鲁,从中国到域外的珍奇异物。

最后抵达北阙城楼下的是外戚。

章武候窦广国、枳候薄戎奴,东宫两位太后的兄弟先后到达。

看了看宫阙前那数也数不清楚的奢靡车马,章武候窦广国眉头拧了起来。淡淡的道:“这些列侯,越来越不像话了。吾得去跟天子说一说此事,要好好得杀一杀这些列侯的奢靡之风!”

随窦广国同车而到的大将军魏其候窦婴只能在一边赔笑。

没办法。这位叔父大人的脾气向来如此!

然而,列侯阶级沉迷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却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想要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列侯们去理解什么叫节俭,这根本就不可能!

再说,今上貌似也没有那个打算!

以窦婴观察的情况来看,当今天子,似乎故意纵容了列侯们的奢靡攀比之风。

前些时候,窦婴甚至就听说,天子曾对前去报告列侯们铺张浪费。越来越没有节制的廷尉赵禹说:法无禁止则不纠,不犯律法,廷尉勿须插手!

窦婴正想着此事,北阙城楼下的道路,忽然自动向两侧分开。

数以百计的马车,载着沉重的货物,缓缓驶来。

“是上计吏们来了!”窦婴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每岁岁首,天下各郡国必然要上计京师。

一个郡多则十余县。少则七八县,每县户口多则三四万户,少的也有几千户。

当年北平侯张苍制定的上计制度规定,上计的账本和税赋明细。要具体到户,到亩,到人。

换句话说。地方官必须把当地每一户的每一亩土地,每一个始傅人口的服役情况。纳税情况,详细的记录在竹简之中。然后上计长安。

所以,每到岁末,汉室都会出现一个奇观。

无数的马车,从天下郡国各地启程。

长长的车队有的甚至延绵数里,为了确保上计工作顺利安全的完成。

地方郡县甚至会征发数以百计的民众,派出数百人的郡兵以及数十位官吏主导。

整个十月和十一月,丞相、少府以及御史大夫衙门,数以千记的官吏,都会全身心的投入到对天下郡县上计账本的审核和查阅之中。以确保没有人欺君。

而今岁是新君登基后上计的第一年,更是尤为重要。

无数官僚都想要给新君留下一个好印象。

什么样的印象最能让天子记住?

当然是政绩?力压群臣,独占魁首的政绩!

所以,今年的上计工作更是为天下所重,以窦婴所知,在八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有郡县主官派出了亲戚和心腹在长安活动,游说了。

馆陶长公主家的门槛,更是都快被携带者各种各样珍宝的‘使者’给踏破了。

而眼前的这数百辆满载账薄的马车,不过是一个开始。

未来数天,类似这样规模的马车还会源源不断的来到未央宫。

最终,这些马车中的账薄上记载的字,都会变成地方官员身上的官服颜色,并决定他的官印大小去留。

某些运气太过糟糕,而且没有活动,或者活动不到位的倒霉蛋甚至会因此惹上大麻烦,被揪出来当典型。

嗯,就是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

这些马车缓缓驶到北阙城楼之下,一位看不清楚品级的官员策马走出马车群,对城楼上的卫兵道:“清河郡上计吏奉郡守李公之命,运清河郡各县、乡、亭、里上计薄,呈与天子御前!”

清河郡,那是窦氏的老巢啊!

现任清河郡郡守李,还是自家叔父大人当年的门生故吏。

窦婴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叔父大人,发现窦广国并没有任何表现。

数百辆满载竹简账薄公与入粮赋明细的马车,只不过一郡一岁赋税徭役情况。

这让窦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不由得在心中想道:清河一郡的上计,就如此之多,难怪当初北平侯要制定三岁一大计,一岁一小计的制度,若是年年都如此,要将详细收支报与朝廷,恐怕,地方官员跟朝廷吏员,都要累死!

过了一会,城楼上一个将官探出头来高声问道:“请将勘印信符呈来!”

同时,一个绳子吊着的竹篮从城楼降下。

那上计吏从怀中取出官符印信与公,放进竹篮。

那竹篮被拉上城楼。城楼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似乎是在核对公和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