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一幅春联到手,打开卷轴展在桌上,鬼泣摇头晃脑扮做欣赏之时,听得子凌又敲门,“桃子,好些了吗?今日桃庐结余一百多两,我回来的路上在兰陵小馆买了几道你爱吃的小菜,快下楼来吃吧。”

“来了。”我咂舌,双手托腮对鬼泣笑道,”如此灵验?我可没有直接变钱财出来,这是招来的。不算违禁。”

鬼泣却听到了有好吃的,竖起了耳朵,眼珠子向门口望去,伸着鼻子闻味道。

我摇摇头,晃晃食指,“你退下吧,子凌从来没见过你,你这一现身会吓到她,改日我请你吃馆子。”

鬼泣不满地看我一眼,撅起嘴巴,顿了一下脚,就地转了个身,蓝色光影出现,他消失在光影处。

我推门下楼,边走边问,“今日怎么会有这么多诊金?”实在想不通,若我不去子凌难道接了什么大户?

子凌笑吟吟地从食盒里面往桌上端着菜,对我道,“你猜。”

“子凌,你学坏了。”我走到她身边,做了一个要呵痒的姿势。

她赶紧转身正对我,“投降了。还不是你前两日去任府出诊,走得时候连诊金也没拿。今日任家大小姐派人上门送了白两银票酬谢,说大人身体已康健,一点心意。”

原来是任怡的手笔,这就不足为奇了。看来任行远的心结已经打开了,曾经魂牵梦萦的小罗与过往种种执念恐怕已是烟消云散,对他来说是解脱,而对娘亲呢?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

“桃子,坐呀。”子凌收拾了杯筷,见我还站在那里出神,催我坐下,把筷子递到我手里。

“哦。”我应着,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作开心道,“还是子凌最了解我,油泼斑鱼,香菇菜心,蛎蝗豆腐,虎皮尖椒,都是最爱。”

“家里还有上个月小王爷差人送来的青梅酒,说你答应要做顿饭请他吃得,留着到时候喝。这么些日子一直都没开封,给你来一杯吧,活血呢。”

我依稀是说过这话,什么时候?他为我建桃庐之时,还是他送我睚眦之时,竟然记不清了。虽许了愿,如此简单的事我也没有为他做过。

“子凌,小王爷去金贤寺塑大佛金身了,三个月以后才回来。青梅酒留着吧,待他回来之时我们再饮,我总得兑现说过的话。”

子凌有些意外,思忖了一下,点点头未再出言,忽又道,“桃子你这一说我记起来了,任大小姐还让伙计带话儿,说明日是五月十五,是进寺里焚香祷告的好日子。明早她来接你,一起去寂照庵进香。”

“寂照庵?”

“在本地很多年了。不过据说每逢初一十五的善男信女都前去祷告,香火很旺,尤其灵验。”子凌一脸虔诚。

“嗯,那我明日便去给你求段好姻缘。”我夹着菜往嘴里送着,笑看着她。

她面上一红,“哪有给别人求姻缘的,你还是自求吧,保佑你和陛下二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甜甜蜜蜜。”

这姑娘话锋转得极快,还一下提溜出这么多好听的词,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夹了一大个虎皮尖椒给她放入盘中,“这个好吃,快吃吧你。”

心中暗忖,好端端的我姐姐为什么要带我去进香?隐隐地想到了一人。

次日清晨,我推开窗子的时候,任府的马车已至听潮阁门外等候,我捡了一身暗丁香色的丝裙换上,下得楼去。

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马车到了圣应峰跟前。远远便见到熙攘往来香客中,我姐姐任真一身茶百色丝裙外罩庄重的绣着玉兰花的绾色外襟的打扮,负着双手,正在那一片清幽苍翠之中,古柏掩映的寂照庵前等我。

我下车对她行礼,“让姐姐久等了。”

她笑着来拉我的手,“妹妹哪里话,此庵不大,却是兰陵极有灵气之处,姐姐是经常过来,想你到兰陵不久便想着带你走走瞧瞧。”

我抬头望去,庵门上方,“寂照庵,此名何来?”

“取自感而遂通,寂静照鉴。”

我随着她沿着山间小径步入寺院,于一片佛音诵经声中,听得风铃摇曳,铃声清脆,奇妙地融于一体,更增几分神韵禅意。

与其他尼姑庵的青灯古佛不同,这里庭院、阶前、檐下、壁间,每一处都繁华似锦、温婉雅致、芬芳宜人。

“真是个奇妙的所在,宛如百花园。庵内每个点缀都恰如其分,看似随意,但处处细致才会有这方天地,不知是出自哪位匠人之手。”我不禁感叹。

任真笑而不答,而我们未至大雄宝殿,她携我避开人群,往后面禅房走去。

“姐姐,我们不是来进香的吗?”

“你刚不是说不知出自哪位匠人之手吗?我带你来见她。”

到了一间禅房跟前,任真轻敲门,“慧光师父,任真来见。”

“进来吧。”

任真推开门,示意我跟她进去。门口便闻到一阵芬芳,果然屋内四处也是花花草草。

而那位慧光师父正在蒲团上诵经,待功课结束,她回转身来,望向我们,微笑道,“不知真儿带了施主过来,慧光失礼了。”

我行了礼,举眸望去,慧光虽是一身僧袍,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触目却是个极美的女子,容颜姣好,仪态端庄。而神韵与任真有几分相似,又唤她真儿,这本不是出家人的会有的称呼。

所以,我之前的想法没错,这慧光师父便是任真的娘亲,是那一段孽缘中的另一个受害者。

她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乍见我之时有着刹那地惊讶迟疑,而片刻便即释然,招呼我们坐下,开始煮水泡茶。

而此刻,我相信任真心中也是对我的身份猜至八分,才又带我至她娘亲跟前来验证。

“这是真儿结义的妹妹,今日带她到庵内上香,妹妹赞庵内的园艺出自匠人之手,真儿便带她来见师父。”任真解释道。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任怡今日能见到师父的花艺,实是有幸。”

慧光为我斟了一杯茶,平静道,“施主姓任。”

“正是。”

“施主的母亲可是姓罗?”

如此问法,比我爹任行远直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