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招蜂引蝶,终是到了林府。

前头也说了,林家子嗣单薄,五服之内竟是没什么人了,幸好林如海年轻时还有几位交好的同窗,在几个月前林如海去信之后就安排好了此事,大前日与他一同进京城的还有不少品貌出众的好男儿之类的,充作世侄,故而今日女方家也不算太过冷清,至少这些南边来的爷们摩拳擦掌,还是想好好刁难一下大名鼎鼎的贾瑛的,也叫京城人瞧瞧他们南方小伙子也是极好的。

无他,这些个少爷们来南边,大部分都是江苏一地的人,贾瑛于他们而言,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当初不知道听了多少耳朵的“你要是有小贾大人一半我死也瞑目对得起祖宗做梦也要笑醒”等等等的话,其中还有个白净青年,与宝玉的‘仇恨’尤其深,不只是爹娘总替贾瑛,就连同窗好友都三不五时夸赞贾瑛,故而今日,这白净青年争着第一个拦门:“听好了,我这是一个对子——鑫森淼焱垚。五行俱全。以纳世间万物。”

“好!”周围的看热闹的人也不管听懂没听懂,就先开始起哄了。

“众掱惢聶品,八卦不是,休说身外千秋。”武平得了宝玉示意,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对出下联。

“好!!”也不知道这些听众到底是哪一边的,反正两边都叫好。

那拦门的青年郎没想到自己琢磨了好半天的对子一下子就被对出来了,于是一咬牙,说了下一个:“清风白云,风环云动云以动,云以动风动,一衍千百幻。”

“好!”瞧热闹的又把头扭向新郎官和男相傧这一边,等着他们回答呢。

武平胸有成竹,踱了两步:“绿水青山,水绕山流山不转,山不转水转,九曲十八弯。”

“好啊!!”这一群墙头草,随时两边倒。

那青年鼓起了脸:“武东宁(武平的字),亏咱们还是同窗呢!不行,最后一个你可不能帮新郎官儿对了,得叫我林伯伯看看他未来女婿到底采如何!”却原来,这是武平在白鹤院的同窗,当年奇思妙想第一个献计治理盐碱地的小纨绔,周博。

“对啊!!!得新郎官亲自来一个!!!”墙头草们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宝玉明显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声音:这几人不知怎么地,同时打了个喷嚏。

“周兄请说。”宝玉也不是吃素的,这种时候怎么能认怂。

“好啊!!!”大约是程峰等人感受到了杀气,反正现在又混在瞧热闹的百姓里头开始替新郎官儿鼓劲儿了。

周博心说,这个可厉害了,是我特意求我爹替我想的。于是清清嗓子:“咳咳,新郎官挺好了——烟沿艳檐掩燕眼,燕厌烟焉。”

“哗……”这一回,围观的人终于不是叫好了,因为,他们都没听懂,这燕燕燕燕燕燕燕说的是啥?

周博一脸得意:

然后他笑眯眯地说:“可要我把对子写一遍?”

宝玉实则是听明白了上联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眼见周博如哈士奇一般想要摇尾巴炫耀,又见周围人大部分具是懵逼脸,于是他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古人娱乐生活太过单调了,最是爱热闹,如今自己大喜的日子,多一点谈资(划重点:美谈)又何妨。

然后林府的管事就机灵地奉上房四宝,任由周家少爷挥毫泼墨。

果然写完之后,才叫好多粗通墨的人恍然大悟:

然后在众人绞尽脑汁想要破解此对子的时候,不被众人看好的、以武闻名的新郎官上前了。

惹得一众拦门的少爷们惊慌不已:

却见新郎官对着举着上联的周博说:“劳烦周兄让让。”

宝玉左手执起右手的袖子,以防沾染了墨迹,然后让毛笔吸足了墨汁,提笔就是:

“渔欲于雨与鱼娱,鱼愚渔吁。”

站在他旁边的周博不禁把这下联读了出来,然后迎亲队伍中的马儿纷纷咴咴叫起来:

惹得众人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下新郎官的下联,就纷纷哄笑起来。

宝玉微微一笑,然后也举起自己方才所:“周兄以为如何?”一笔铁画银钩,与周博的字相比,又是另一种大气澎湃之感扑面而来。

“新郎官大才!”周博也很光棍,自觉确实连字迹都不如贾瑛,便把宝玉手里的下联一收,准备带回淮安去给自家亲爹看看:

而另外几位拦门的老少爷们就比周博细心多了,眼见整理房四宝的林家小厮揭开一张又一张的宣纸,细细一数,贾瑛的墨迹竟然力透七层宣纸!叫这一群自诩为读十多年略有小成的人有些自愧弗如:要是这世上的武将都有这样的急智和笔力,那科举可就更难考啦。

没错,不过是一个对子而已,众人还是觉得这是贾瑛的急智而非采——大约人就是这么执拗?

接下来拦门的事体就更加简单了,有武平、武有柳岩,实在难的有宝玉,三人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了大门。经此一日,武平和柳岩在婚嫁市场上的行情又见长了,许多家有闺秀的长辈纷纷替女儿打听这两人,此为后话。

当新郎官绝佳的对联传入林府后院的时候,黛玉已经大妆完毕,听后居然开始咀嚼对子的精妙了,倒是叫紫鹃和雪雁颇为无奈:

早在宝玉等人在林府大门口接受女方世兄等人刁难的时候,林如海就已经在祠堂敬告祖先曰:某之独生女,将以今日归于贾瑛、不胜感怆云云。

告完,即将要从准岳父变为岳父的林如海坐正堂左上,右上乃空着,等候女婿上门。

此时宝玉也被众人簇拥着入内,听着赞礼唱:鞠躬、再拜、平身等等。并依言而做。

吉时已到,喜娘、侍女带着新娘出来拜别父母,因这许多年黛玉早已用惯了紫鹃,贾母早早就把紫鹃的身契给了黛玉,今日两个陪嫁伺候的大丫鬟便是紫鹃和雪雁。

林如海想要张嘴依照古礼训诫女儿,出嫁为人妇后应当如何如何,可是才开口,便哑了嗓子——这是他和敏儿的血骨,如珠似玉,而自己自敏儿走后便忙于公事,这么多年,玉儿不在自己跟前长大,现在自己又要亲手把她交到别的男人手里。父心甚痛!哪里还舍得训诫。

尤其在瞧见女儿红盖头之下的青砖上溅落几滴泪花,林如海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不流下眼泪,饶是如此,眼眶也是红的真真儿的。

由喜娘搀扶、丫鬟尾随,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新娘子终于要出门上车了。

这里,原本新嫁娘是该由兄弟背着出门子的,但是林家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便是折中了一下,引用了南边的风俗,在地上铺了一路的‘代代相传’,让新娘子踩着麻袋出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