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应下。一阵忙乱,大家各自穿上披风、大氅,走了。贾宝玉怅然若失。

花袭人的哭声将他拉回现实。

忙扶她起来。

花袭人哭得抽抽噎噎的,道:“二爷……”却又不说下去,只是压抑了声音哭。

贾宝玉方要哄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宝玉!”

“老祖宗!”贾宝玉跑到门口,将他祖母搀进屋来,“老祖宗,您怎么过来了?可歇过劲儿来?”

一边安顿他祖母坐好,头也不回的道:“袭人姐姐,倒杯热茶来。”

“不必!且让她外面跪着吧。”史太君淡淡地道。

贾宝玉一惊,看祖母面沉似水,便不敢再求情,在一旁垂手侍立。

花袭人心头急跳,见无人为她说话,又有婆子上来拉她,只好对着史太君磕个头,跟着婆子出去外面跪着了。

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史太君道:“宝玉,我且问,我前些日子说过的话,可是忘了?”

祖母头一次如此严厉的和他说话,贾宝玉更害怕了。

“回老祖宗,玉儿记得。”

“记得还犯?!宝玉!是不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史太君的语气更加严厉。

“不敢!老祖宗,玉儿不敢。只是……只是……”贾宝玉簌簌的落下泪来,“只是孙儿害怕!老祖宗!”他一头扑进祖母级怀里,哭道:“老祖宗!是不是孙儿以后都见不着林妹妹了?姐妹们在一处,都离我远远的,孙儿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您一定要给孙儿做主啊!”

与以往祖母必会搂着他安慰不同,贾宝玉被他祖母从怀里推开,老太太厉声道:“宝玉!不准哭!”

贾宝玉吃这一吓,哭声停了。

史太君道:“宝玉!说起来也是怪我,对太过溺爱。我总觉得,玉儿还是小小软软的一团,抱在我怀里……”史太君眼神转为慈祥,出神道:“玉儿小时候,最是活泛得人意儿的。啥时候都想着我这个老祖宗,天天老祖宗、老祖宗的叫着,有好东西先拿来给老祖宗吃,好玩的先拿来给老祖宗玩,别提多贴心了……”

“老祖宗……”

史太君道:“在我跟前儿长大。这天下做长辈的,看自己的孩子总觉得小,好像总也长不大。父亲教训,我便拦着。我看不得别人动我的宝玉一个手指头。可是,老祖宗忘了,老祖宗护不得一辈子。老祖宗办不到是事情多着呢!我的儿!得自己争气才行!老祖宗教给的话,记住喽!不然,的心意,怕是很难达成了。我的儿!得让老祖宗走的时候闭上眼哪!”说着,自己也哭上了。

贾宝玉呆在当地。

史太君长叹一声,起身去了。吩咐人看着袭人,让她一直跪着。

史太君年老成精,怎会想不出今儿这事的后面,有她那“老实木讷”的二儿媳妇的影子?

刘嬷嬷驳斥花袭人的时候,史太君已被鸳鸯唤醒,把事情对她讲了。

史太君心一沉,完了!

分席而坐不行吗?非得弄张圆桌?主持诗社的人是探春,史太君转念之间,便猜到这是王氏的稿子了。

这个败家娘们!出的都是毒招儿!

史太君猜的不错。

王氏前日接到贾元春的信。

刘氏升嫔位,对贾元春最不利。贾元春给她娘写信,再次强调,让她抛了过去的成见,务必抓住黛玉。这样对宝玉、对贾家、对她贾元春有百利而无一害。

王氏思量来思量去,林黛玉做儿媳妇,她认了!但这个儿媳妇不能压自己一头!如果那丫头名声有亏……这个把柄抓在手里,他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去?

知子莫若母。今儿这事是第一招。

没了曹雪芹金手指的大观园里,就像刘嬷嬷说的那样,外姓众女孩儿和贾宝玉坐了一桌,名声还能好?若再有个沾衣碰袖的,更说不清楚,要么去死,要么只好顶着失德的名声嫁他了。便是贾家的女孩儿也有妨碍。不过这不在王氏考虑范围内。

当时的汉人社会,道德准则就是如此。有时遇上天灾,女子迫于闺训不能抛头露面的,自困内室烧死、淹死的不知凡几。被男子所救,有了身体接触,也被认为是失节。很多女子宁愿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