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脸色确实不好看,这种事陆涵之这样年少的大约不知道,她活到这个岁数,虽没见过也听人说过。确实有那人牙子买了模样漂亮的女孩子不急着出手,而是养在身边,为什么养在身边,理由很简单,牙行里卖的小丫鬟,便是模样不错聪明伶俐的,也不过几两银子,但若是长大些,模样出众又有才艺的身价便长了十倍不止。

若是如此,被人带着在街头出卖也是寻常,去牙行买下人的,谁会花十倍的身价买个丫鬟?而在外头,再编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模样出众再加上悲情惹人怜惜的身世,多半就能遇到出手阔绰的冤大头,比如眼前的程君旭不就是如此?

作为风流多情的少年郎,得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又能感受救人于水火的成就感,几十两银子花了就花了,但作为长辈来说,对这样的女子可就没什么好感了。不为别的,一个美貌,又是专门培养的女子在自家孩子身边,当父母长辈的都得担心带坏了孩子。

于程老夫人来说更是如此。作为祖母,程老夫人对每一个孙辈都很重视,对于二房长子的程君旭的期待不比程君泽少。程君旭生在二房,日后不能承爵,但程君旭自小读得好,日后考科举做官也不比程君泽差,而程君旭对女子的态度老人家也看在眼里,只是想着程君旭自小没了亲娘教导,也没闹出什么事来,一直都只口头说两句。

原本想着程君旭长大了,成了家,自然就懂事了,但程君旭婚礼上的事,却叫程老夫人暗暗提了心。事情解决了,她也责骂了程君旭,只是在这件事上,程老夫人对这个孙子也多留了心。原本就担心程君旭在男女之事上栽跟头,如今冒出这么个人来,程老夫人觉得王雪然担不起事的同时,更担心有人将程君旭继续往歪里带。

程君旭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听到李月娇骗了他,编出可怜的身世骗他花钱,虽然那点钱于他而言也不算多,但心头还是不痛快。像程君旭这样自诩风流潇洒的男子当然愿意为女子花钱,但被人骗钱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片刻间程君旭落在李月娇身上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冷意。

“她这样的来历,你可还要留下她?”程老夫人没理会李月娇,只看向程君旭。程君旭招惹外头的女子,作为祖母,程老夫人当然可以替王雪然和程君旭解决,但有一就有二,她一把年纪了,难道还得天天给孙子解决这些事情?

程君旭看了李月娇一眼,他要留李月娇,本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和脸面,而眼下李月娇骗了他一回,尚不知目前这个说法是真是假。只是,若真将李月娇打发走,那不是告诉别人他看走了眼?那样跟在王雪然面前低头打脸有什么不同?

这样想着,程君旭道:“祖母,她虽骗了孙儿,可孙儿买她的银子也是实打实花出去的,总不能白白打了水漂。倒不如这样,留她在府上做个丫鬟,做些洒扫收拾的活计,好歹将孙儿买她的银子赎回来。”

人既签了卖身契,一个卖身为奴的丫鬟还翻不起什么大浪,程老夫人倒也没有忧心到非要将人打发走的意思,听程君旭这么说,便问王雪然,“二郎媳妇,你是二郎的妻子,也是玉园的女主人,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在程老夫人面前过了一遍,王雪然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了,一个婢女罢了,哪里用得着闹到长辈面前,还惹得程君泽和陆涵之跟着看热闹。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王雪然道:“今日的事,是孙媳鲁莽了,既是夫君花了银子买来的,就留在玉园做事吧,恰好院子里少一个打扫的丫鬟。”

对于王雪然的态度,程老夫人还算满意。王雪然才刚嫁过来,程君旭就定了个妾室在那里,程家对王雪然多少有些理亏,便是程老夫人,对王雪然也宽容些。想想程君旭有前科在那里,王雪然遇到这事着急上火也情有可原,听王雪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程老夫人又将程君旭和王雪然一起敲打了一回,将两人打发走了。

将两人打发走,程老夫人先去看陆涵之怀里的晨哥儿,将重孙抱在怀里逗了逗,程老夫人才叹气道:“你们二弟他,我从前只道他聪慧,读的不错,性格虽不成熟,也没什么大毛病,如今是越发不放心了,只怕他被人带坏了,又怕旁人算计,到时候吃亏。”

“二弟他年纪还小,才成婚也没多久,日后自然就沉稳了。”程君泽想起程君旭叫他背了多年的黑锅,只觉得这个堂弟自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要说成长了沉稳了,可程君泽觉得这也不易,程君旭从小在梁氏面前受了不少委屈,但真要说吃苦,那还真没有,若要成长,还得自己吃些苦才行。

程老夫人也听得出程君泽是在宽慰她,又道:“原本指望着他成了婚,有了妻儿,终归能沉稳些,只是我瞧着二郎媳妇,虽看着精明,可到底年纪小了些,行事也不够沉稳。”说到这里,老人家看向陆涵之,“涵娘,若是你遇着这样的事,要怎么处置?”

“冤枉啊,祖母,孙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陆涵之还没回答,程君泽先喊起冤来。程君泽虽然只比程君旭年长一岁,但两人经历不同,程君泽自幼去了边关,经历过战争,打过胜仗受过奖赏,当然也受过伤流过血,知道百姓疾苦,也知道作为将士家眷的不易。所以程君泽孝顺祖母和父母,也爱护妻子和孩子,希望自己留在京城的时间能好好照顾家人,而不是给家人惹许多麻烦。

程老夫人看了孙子一眼,“我说的是如果,没说你做了什么!这不是恰好遇上了么,涵娘说说看,祖母替你把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