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惠见郑氏将人都打发走了,有些不满意,她当众哭喊这一番,不就想着那么多人看着呢,大哥大嫂不好推辞吗?但要让她直说她所求之事,程予惠瞥了眼郑氏几个,她又不愿当着她们的面说。

程老夫人对这个女儿的疼爱早在她一年年的折腾中消散的差不多了,见她这般,有些不耐烦道:“有事就说,没事就回去歇着。你们既然进京来,要住下就住着,不想呆就回南华去。”

程予惠嫁到南华这些年,别的没学会,看母亲的眼色是终于学会了。当年她在家中时,是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打是千娇百宠都不为过,她看中了南华县来的小秀才,父母虽反对,最终不也答应了,十里红妆将她嫁过去。

那时程予惠是没想过她有一天会过成这样,在她的想象中,丈夫相貌出众年纪轻轻就考取秀才,日后考进士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没什么背景的寒门学子,处处都得靠着程家,日后哪敢对她不好,只等叶思群考取功名,她便是正经官夫人,不比什么没落的勋贵子弟强?

只是程予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初看上去前途无量的叶思群,竟会十数年停留在秀才上头。这就罢了,叶家也没有半点上进心,她带着大笔的嫁妆嫁过去,一家子就靠着她的嫁妆过着舒坦自在的日子,一大家子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期盼着丈夫考取功名出人头地。程予惠想到丈夫的庶子庶女,心中便升起一簇火,可看到叶蕊,那点火便又压了下去,道:“娘,蕊儿被那黑心的庶女害了!”

程予惠嫁到叶家只生得两个女儿,生叶蓉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程予惠因此迁怒叶蓉,将她往宁国公府一丢就是好几年。当然,哪怕程予惠出身宁国公府,在这个看重香火后继的时候,没法生下儿子就不得不答应给丈夫纳妾,所以,别看叶思群不过是个秀才,后院里也有两房妾室,庶子庶女都不缺。

要说程予惠嫁到叶家吃了多少苦,倒也谈不上,叶家知道要靠着程家,一直将程予惠母女好好地供着,家中的庶子他们也看重,但不敢越过程予惠母女,更是一次都没敢叫叶思群带来京城。因为这个原因,程家也从未见过叶家的庶子庶女,只听说都老实得很,不敢在程予惠母女面前作妖,如今听说庶女害了叶蕊,程老夫人还真有些不信。

“她如何害了蕊丫头了?”程老夫人看了叶蕊一眼,一眼看去也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叶蕊哭得那么厉害,想来确实出了事。

生怕母亲真的撂下不管,程予惠没敢隐瞒,又见叶蕊哭得凄惨,程予惠也没叫她出去,心想着母亲也疼叶蕊,见她哭得可怜,兴许就不会责骂她们了。这样想着,程予惠道:“当日我们回南华去,才出京城没多远,就下了雨,原是想着赶一赶,雨说不定就停了,没想到雨下着就没停,瞧着雨越下越大,就找了个客栈暂且住下,等次日再赶路。”

这些程家人都知道,派去看的人瞧着叶家安安稳稳的到家,安顿好了,才回京来回话。郑氏管家理事多年,敏锐的想到,出问题的怕就在客栈的那一晚了。果然,程予惠接着道:“我们本想包下客栈,只是去的晚,客栈里已经住了不少人,又下雨,总不好将人赶出去,所以将就着住了一晚,谁知、谁知蕊儿就被欺负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看向叶蕊,女子在外被欺负,任谁都往那个方向想。叶蕊原本只捏着帕子抹眼泪,听到这话哇一声痛哭起来。

母女俩的哭声震得屋顶都要飞了,其他人还在震惊中,程老夫人冷着脸,将拐杖用力一跺,“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出门在外的,蕊丫头身边没有人守着?人呢?姑娘出了事她不用受罚?”

程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别看程予惠敢在程老夫人面前撒泼哭闹,不过是仗着程老夫人疼她,若是老太太冷了脸,程予惠立刻就老实了,骤然止住哭声还打了个嗝。

“那客栈屋子小,那婆子又大呼,蕊丫头觉轻被吵得受不住,就将人打发了,也没想到就出了事……”程予惠缩了缩脖子,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又忍不住小心觑了程老夫人一眼,担心老太太看出不对来。

自己的女儿,哪怕嫁出去十几年了,程老夫人还能不了解她,知道这些话都不知在心里琢磨了多少回了,才能这么熟练的说出来。当下脸色就更冷了,“你若不说实话,这忙我帮不上。至于蕊丫头,若过不了心头的坎,去家庙住着也成,若是过得掉,招个上门女婿上门,谁还敢瞧不起她不成?”

“娘——”程予惠一时看不出程老夫人说的是气话,还是当了真,又去看叶蕊,她将叶蓉视作仇人,叶蕊却是她的掌中宝。叶蓉在程家一住几年,她恨不得将叶蓉给了程家,可叶蕊,她只盼着叶蕊能嫁得如意郎君,称心如意的过一辈子。程予惠替叶蕊考虑过日后夫婿的人选,但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要女儿常伴青灯古佛,或是招赘上门女婿。

叶蕊哭着,可也留心听着长辈们说话,听得程老夫人这一句话,顿时哭声都止在了喉咙里。长伴青灯古佛,一辈子只有念不完的经,这样的日子想想都可怕,至于招上门女婿,有出息的人,谁愿意做上门女婿?有选择的姑娘,谁愿意招个上门女婿在娘家仰人鼻息?何况父亲有自己的儿子,她招个上门女婿能做什么?从她娘这里分店嫁妆吗?

“外祖母,钱郎不是欺负我,我们只是一见钟情,难以自控,才会……他说好了在京城办好了事,就会去南华接我,许是、许是事情不顺利,才拖了那么久……”叶蕊生怕外祖母直接定下她的命运,不等程予惠思量,便赶忙将真话说了出来,“母亲只是担心,怕外祖母因此觉得我轻浮,所以才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