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清楚的听到,在不知多少轮的“疼,眼睛,不要,疼”之后,范无救竟挣扎着动了一下,忽然间将声音压的极低。

他那压的极低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听着还是骇人,可口中却道:“你就不能...不对我那么凶么......”

谢必安当时就笑醒了。

这就好比一个举着砍头刀的刽子手,朝死刑犯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后,见死刑犯害怕痛苦,满脸委屈的对即将成为他刀下亡魂的人说——

你哭什么,你就不能笑一笑,高高兴兴的让我砍么?

真是荒唐。

他真是觉得荒唐。

但谢必安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要问平时谁对范无救最凶,除了将离,哦,或许还有一个天子殿的钟馗吧,大概这三界里也找不到什么东西了。

但钟馗所有对范无救凶的时候,都是有着非常充分的理由的,完全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也完全的站在法律的制高点上。

挑不出一丝错误,也没有一点私心。

但将离就不一样了,不管是道德的制高点,还是法律的制高点,她一个都没爬上去过。

所以谢必安认定了,范无救梦里这胡话,是对将离说的。

故而当他听到范无救惨白的双唇张张合合间,竟迷迷糊糊的又喊道:“安…安安……你就不能…不能不对我那么凶么……”

他怔住了。

旋即气的甩手就想给这不要脸的一巴掌。

谢必安气得要死。

他什么时候对范无救凶过了?!这么多年来,难道不都是范无救在无底线、无道德的欺压他、对他凶吗!!!

他如今这样梦里委屈巴巴的,是在恶心谁呢?!

好,说他凶是吧?谢必安咔咔捏了两下拳头,比划着该怎么一拳头将范无救打的没有鬼形。

却须臾间,他耳尖一动,有些迷茫。

范无救方才说什么?

西…力…不,不对。

他微蹙眉,附耳过去,贴在范无救唇边,仔细聆听。

西…力…离……

离?离离?范无救又在梦里喊将离了?

谢必安沉吟片刻,这看上去像是最合理的,毕竟他以前叫过。

可他怎么听又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那声音听着的确有点像离,但好像更像……妻?齐?琪?

妻妻?齐齐?琪琪?

这又是哪个王八蛋???

谢必安忍不住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子,可思索半晌也想不起来,范无救身边曾经出现过什么名字里带“齐”这个音的东西啊……

大概是晚香太醉,山风太凉,月钩满弦之时,膝上沉睡的恶鬼,终于平静的睁开眼。

范无救醒来后,看了谢必安很久。

然后他举起胳膊,对着月亮,又看了他新生的手腕许久。嘴唇动了动,像要说什么。

谢必安倒没介意他如今都已醒了还这样压在他膝上,反正他腿早麻的半分知觉也没有了,短一个时辰不短,长两炷香火不长。